话说隋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唐李渊(即高祖)欲称帝举兵伐隋,自太原进至霍邑。霍邑守将宋老生率部十余万背城列阵,李渊率长子
建成、三子吉元五万余部署在宋军东西,次子李世民率柴绍、李靖、李三娘、女剑侠红拂女(张一妹)三万余部署在宋军南面。宋军与李渊、
建成所部刚刚交锋,交战中宋老生举催坐下骑与建成错马战在一处,建成力怯落马;宋老生挥军乘机进击,李渊引兵后退十余里。将及南原郊
野,只见前面唐军排列整阵势。宋老生乘骑观看,却是李靖初到唐军时摆的“六花阵”。宋老生心疑,想到:“李渊如何晓此阵法?莫非唐军
藏有神秘高人?”当下亦布队成列。只见唐军中闪出“大将李”旗号,白袍将军李世民全身披挂,手执画戟,骑马立于当中;左有持刀的柴绍
、绿袍女将李三娘;道士装扮的李靖,红袍女将张一妹双双挺剑,立于骑右。宋老生大怒:“汝何有本事,敢与某对阵?”李靖从容道:“你
既有本事,敢打此阵否?”宋老生道:“此乃‘颠倒八门阵’演化而来,三国时诸葛亮曾摆此‘九宫八卦阵’大败司马懿父子;我霍邑三岁孩
童,皆能识之!”李靖道:“既能识,如何不能打?”宋老生分付手下黑脸牙将、红脸牙将、黄脸牙将道:“记得吾师曾讲此阵是李靖自创,
略知攻打之法。但此阵能变长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攻者辄为所困。我今去打此阵,汝三人各领一军,只看此阵一
变,三队齐进,使首尾不能相顾,则阵可破矣。”
宋老生分付已毕,自帅先锋五千人,上前打阵。才入阵中,只见八方旗色纷纷转换,认不出那一门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了。东
冲西撞,戈甲如林,并无出路。只闻得金鼓乱鸣,四下呐喊,竖的旗上俱有“军师靖”字。宋老生大骇道:“牛鼻子老道和李靖皆在唐军中,
吾堕其计矣!”正在危急,却得黑、红、黄牙将三路杀进,这时世民亲率三万精锐骑兵,自南原向北急驰而下,切断了宋军的后队,使其溃败
,并擒斩了主帅宋老生及部下三牙将。数日后,即举兵攻打长安前夕,世子李建成等率部回归老家晋阳牧野射猎。
却说那李三娘,自小出身将门,虽不喜女儿红妆,与红拂女张一妹专好驰马射箭,世子李建成、三娘等与其父李渊每出猎,必自请随行,日与
将士们驰骋原野,全无拘束。今日在侯门,居于深闺,如笼中之鸟,槛内之兽,甚不自在。一日,请于其父李渊道:“女儿自幼习射猎,吾父
未尝禁也。今郁郁宫中,四肢懈倦,将有痿痹之疾。父皇何不举大狩,使女儿观之。”高祖视女如掌珠,言无不从。遂命太史择日,大集骑徒
。较猎于北邙山。有司张幕于山腰,李渊与其女及世民坐而观之。李渊欲悦女儿之意,出令道:“日中为期,得三十禽者,赏骑三匹,得二十
禽者,赏骑二匹,得十禽者,赏骑一匹;不愈十者,无赏。”一时世子建成、三子吉元及诸将,击狐伐兔,无不各逞其能,以邀厚赏。打围良
久,太史奏:“日已中矣。”李渊传令撤回,诸将各献所获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有一位白袍小将,所献愈三十之外。那位白袍小将生得
仪容俊伟一表人物,他就是后来的附马爷柴绍。不忌今日在打围中,施逞精神,拔了个头筹。李渊大喜,即赐良骑如数,其余计获多少,各有
赐赉。三娘坐于其父侧,见白袍小将才貌出众,射艺出众,夸奖不迭。柴绍与世民素相善。也知是上座三娘乃金枝玉叶,十分心爱。二人双目
瞬时相视,互相倾慕。遂问于父亲道:“天色尚早,小女意欲自打一围,以健筋骨,幸父王降旨。”李渊本意取悦膝下女儿,怎好不准其奏,
即命将士重整围场。三娘解下绣袍,原来袍内预穿就窄袖短衫,罩上异样黄金锁子轻细之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用玄色轻绡六尺,周围抹额
,笼蔽凤笄,以防尘土。腰悬箭箙,手执朱弓,妆束得好不齐整。有诗为证:花般绰约玉般肌,幻出戎装态更奇。仕女班中夸武艺,巾帼队里
擅娇姿。公主这回妆束,别是一般丰采,喜得高祖微微含笑。左右驾戎辂以待。三娘道:“车行不如骑迅。小女随行诸婢,凡北漠来的,俱惯
弛马,请于父王前试之。”李渊命多选良马,鞴勒停当。红拂女及侍婢骑者,约有数人。三娘方欲跨马,李渊道:“且慢!”遂问诸将中:“
谁人善骑?保护三娘下场。”柴绍奏道:“臣当效劳。”这一差,正暗合了三娘之意。红拂女及侍婢簇拥三娘做一队儿,骑马先行。柴绍随后
跨着名驹千里雪赶上,不离左右。三娘要在白袍小将面前逞精神,白袍小将亦要在公主面前夸张手段。未试弓箭,先试跑马。三娘将(桃红)
马鞭几下,那(桃红)马腾空一般去了。白袍小将亦跃马而前。转过山腰,刚刚两骑马讨个并头。三娘将丝缰勒住,夸奖柴绍说:“久闻小将
军大才,今始见之。”白袍小将马上微微欠身道:“臣乃学骑耳,不及三娘万分之一。”三娘道:“小将军明早可到王宫中问安,小女子有话
讲。”言犹未毕,红拂女及侍女数骑俱到,三娘以目示情,柴绍轻轻点头,各勒马而回。恰巧山坡下赶出一群麋鹿来,白袍小将左射麋,右射
击鹿,俱中之。三娘亦射中一鹿。众人喝彩一番。三娘复跑马至于山腰,李渊出幕相迎道:“三娘辛苦!”三娘以所射之鹿,拜献父王。白袍
小将亦以一麋一鹿呈献。李渊大悦。众将及军士又驰射一番,日落西山,方才撤围。御厨将野味烹调以进,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次日,柴绍入朝谢赐,遂至王后宫中问安。其时三娘已先在矣。两下意会,四目相视传情。日后遂愿姻缘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攻打长安前数月三娘已经训练了一支约有300人的女子团骑兵,平日协助其父李渊处理军务。又半年后,三娘虽处在军务倥偬中,也未放弃
训练女兵。这时,她的女兵已有五百余人。和秦王李世民商定了围困长安有大计后回来,就叫白袍小将军柴绍另建一营,自己则带着这五百名
女兵,自成一营,正式建号叫娘子军。并以娘子军名义发布文告。这新建的军队,很快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不几日,李渊其长子建成、三子元吉两路人马也到了,十余万大军从东西南北四面把一座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一天,身材高挑且精于剑术的红拂女张一妹来看三娘。见那些女兵矮胖的高瘦的黑的白的,一个雄赳赳,气昂昂,虽是女子,那种英风豪气,
似乎还胜过男子。又且军令严肃,军容整齐,真是赳赳武夫,矫矫虎臣。红拂禁不住拍着三娘的肩膀赞道:“三姑娘,你真替俺们女子争光吐
气啊!自古以来,虽然像木兰从军等有不少女英雄,但她们只是一个人做了些了不起的事,那象你这样,把这么多女子组成一支军队,东征西
讨,建功立业,令许多须眉男子也为之汗颜。三姑娘,这是千古以来第一桩震烁古今的大事,这娘子军的名字,将在中国的青史上大放光辉!
李三娘,娘子军都是该上无双谱的!我呀,都想来你这里当兵了。”
三娘宛尔一笑,道:“你那些赞扬我的话不爱听。但一妹真要来这里,三姐我定然虚位以待。我正愁少个共商大计的人呢。不管你真要来也罢
,假来也罢,今天我就不放你走,你得给我当当军师。我想,这长安号称金城汤池,要硬打强攻,徒伤多少士卒;围吧,长安城里富足得很,
粮草屯积足够支撑三五年。围到何时是了?如今天下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日夜盼望我们去解救,哪能久在这里耽搁!但是,一妹,有什么
办法能迅速取得长安呢?”
红拂低头想了一会儿,说:“缚虎的绳子是软的,招降如何?”
三娘说:“我也想过招降,作过招降的尝试。那杨侑是个不满15岁的小娃娃,知道什么?兵权在独孤欧彦手里,只要他肯降,给他个什么官儿
都可以。无奈独孤欧彦是个死鱼头,对我们射进去的招降文告,许了他上柱国、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太傅、太保等等官衔,他理也不
理。”
红拂眨了眨美丽的丹凤双眼说:“牛再拧,只要穿着它的鼻子,它就会随你走,马再烈,绑着它的头,它就随你骑乘。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
招降的事,不但条件要合他的心意,还要有个适当的劝降人。”
三娘沉思半晌说:“谁能打开独孤欧彦心里的锁呢?”
红拂说:“我想到一个人。也许你也听说过。当日同我一起在越王杨素府中当侍女班头的,有个昌乐公主,她原是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嫁给
前陈军大将徐德言,隋兵来陈,她国破家亡,夫妻将一面镜子破成两半,各执一半,以为他日凭证。乐昌公主被越王杨素掳入府中,当了女班
头,逐渐取得了越王杨素的信任,有了权力,暗中命人将半边破镜拿到市上去卖,找到了前陈灭亡后的将军徐德言。越王杨素姬妾众多,也不
在乎一个两个侍女,就把乐昌公主赐还给徐德言。后来,徐德言在隋朝为官,和独孤欧彦十分交好。如果由徐德言去劝降,大概可能会打开独
孤欧彦心里的锁。”
三娘听了,忙问:“这徐德言现在哪里?”
红拂说:“日前我和药师(李靖字药师)来长安采办衣甲兵器时,曾打听他,听说他已经辞官隐归乡野,但却不知他是回了江南,还是在长安
附近隐居?”
三娘听了,不由长叹一声,但随即充满自信的说:“他要是回到了江南,就是能把他找到,也是远水难解近渴;他要是在长安附近呢,我用全
力去找他!”她马上要传令娘子军分送去寻找徐德言其人。回头不见紫月、青霜,却听见她俩在外帐里同人讲话。就大声问:“二位妹妹,你
们在同谁讲话呀?”
紫月一阵风似地跑进来,跳在三娘身后,伸手从脑后来蒙着她的眼睛说:“姐姐,你退回二十五年去想想!”
三娘笑道“退
回二十五年,我还在吃奶呢?哪能想起什么?”紫月
说:“唐公夫人(李渊是隋号封唐公)曾对家仆说--二十五年前你在一场兵荒马乱中被遗弃于一民妇家中。是否属实?”--
那是李渊领兵与北漠交战败北,北漠番兵在后一路紧追不舍;李渊力战保着身怀六甲的夫人杨氏,夺路而行。有绿袍虬髯番将纵马追唐公至急
,唐公李渊挽起黑雕弓,拈着狼牙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觑得效亲,尽力发去,扑的一声,叫道:“着!”只见箭上,不见箭落
。原来那番将听见弓弦响,侧身轻拔箭头便接往手上,回头也一箭望唐公射去。李渊身子往后微仰也接箭在手,虚晃一弓,那绿袍番将中计却
不防第二箭已到,正射中左肩,伏于弓衣而逃。不多时,那绿袍番将却引领一骑军马在后紧追不舍。没奈何,转入山腰丛林深处,李渊夫人避
入草窠中欲待生产......数日后,一樵夫上山约行十里许,来到临近北漠的清水河边,远远望见百鸟飞鸣,近前观看,乃是一个草席包儿浮于
水面,众鸟以喙衔之,且衔且叫,渐次拖近岸来。那樵夫叫声:“奇怪!”赶开众鸟,带水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看。但闻一声啼哭,原来是
一个女婴孩。想道:“此女不知何人抛弃,有众鸟衔出水来,定是大贵之人。我今回取回养育,倘得成人,亦有所望。”遂解下布衫,将此女
婴包裹,抱于怀中。思想避难之处,乃望北漠边城投奔相识而去。
却说樵夫怀抱那女婴,欲行抚养,因乏乳食,恰好北漠边城有个狄大的妻子,生女不育,就送些布匹之类,转乞此女过门。抚养成人,取名三
娘。论年齿,虽则一十四岁,身材长成,到像十六七岁及笄的模样。更兼目秀眉清,唇红齿白,脸若桃花,发挽乌云,人言云“桃花女”是也
。这时候三娘掰开紫月的手,却见青霜领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走进来。
那妇女走上前来说:“三姑娘,不记得老身了吧?”
三娘定睛一看,似曾相识,却又很模糊。就问:“大娘,你是谁?”
那妇女回头对青霜说:“听,还叫大娘呢!果然记不得了!”又回头来说:“可咱还记得你脑后的朱砂记;还记得你睡觉不老实,夜晚老爱踢
被窝;还记得你哭叫声能让天塌下来;可又很乖,从不让屎尿拉在身上。”
三娘听她老讲自己小时的事;紫月又让自己往吃奶时候想;美丽的丹凤眼几眨几眨,一个遥远的影子逐渐近来。就说:“您是狄妈妈?”
那妇女脸上笑成一朵花,说:“到底是我的好三姑娘!如今是一军之主了,还没有忘掉我这个老奶妈子!”
三娘抱着她说:“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怎能忘本呢!妈妈,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狄奶妈说:“这么天翻地覆的大事,就是终南山的雀鸟也惊起来了嘛!我是见了娘子军的露布才找来的。我家公主还说未必是,可我晓得一定
是。三姑娘从小就不凡,我奶大的人我不晓得么!”
三娘请狄奶妈坐下,给她介绍张一妹。狄奶妈一听张一妹的名字,就说:“你就是人称‘风尘三侠’的那位红侠女?哎呀!我家公主哪一天不
念谈你,不想你却在这里!”
红拂说:“你家公主是谁?为何念谈小女子?”
狄奶妈却道:“你忘了,就是和你在杨府共过事的乐昌公主呀!”
“嗨!”三娘首先跳起来叫。红拂也按剑“嗨”了一声。
三娘忽问道:“妈妈,你怎么认识乐昌公主?徐德言老将军呢?他们现在哪里?”
原来,当初唐公李渊离京去太原时,狄奶妈和她丈夫也坚决要跟去的。李渊因是避祸,不能多带从人,奶妈原是留在北漠边城的狄人,她男人
却原是流落北漠边城的江南人,在陈灭后被迁徙到长安的江南人中多有故旧,可以安身,李渊就一再劝他们留在长安。他们不得已,只好洒泪
各自离开故主,因为都是江南或狄人的缘故,奶妈夫妇就投奔了在隋朝北漠边城从军的徐德言。她的儿子由徐德言推荐,也在狄名将独孤欧彦
帐下当了个小军官。徐德言辞官后,现在隐居在灞桥乡下。
红拂听了,莞尔笑道:“红拂听了,笑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像是天意似的,事情就这样巧!狄妈妈,请回
去致意你家公主,我和三姑娘明天就登门拜访!”
三娘说:“何必明天,马上就去拜访!妈妈,女儿要好好孝敬您!”说毕,立刻叫备马。
马一牵来,三娘怕狄奶妈不敢跑快,就说:“妈妈,我们同骑一匹马吧,我扶着您!”先把狄奶妈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对红拂笑道:“
一妹,你的马力也不弱,我们跑快点吧!”说毕,两腿一磕,桃花马便腾云驾雾似地飞跑起来。
狄奶妈直叫:“三姑娘,慢些!慢些!”
三娘说:“妈妈别怕,我扶着您好呢。”只顾放开辔口直跑。
红拂也鞭着千里踏雪分以追上来。
青霜怕三娘有失,叫紫月带着一队娘子军也风也似地追上去保护。
过了灞桥,纵马驰入骊山深处,只见森森古木中有一座小庄园。狄奶妈说:“到了。”三娘下马,把狄奶妈扶下来,要她先进庄去通报,只说
是张一妹来访,不要提自己。奶妈进去后,三娘携着红拂的手,缓步走到园前,只见双扉轻掩,门楣上绿底墨书“晦庐”二字。透过墙垣,可
见园里的衰柳、苍松,门前却是苔藓满径,不见屐痕,似乎很少人来。
这时,鸾铃声响,紫月带领一支娘子军来了。
三娘微嗔道:“你们跟来做什么?带刀弄剑的,看把人家金枝玉叶吓着了哇。”
紫月淡然一笑,说:“你是主将,出门连防身的武器也不带好,我们躲远些,就在附近看看风景吧。”
就牵着马到灞水河边饮水去了。娘子军们便也悄然四处散开……
不一
会,双扉大开,一班女佣簇拥着乐昌公主和狄奶妈出来了。一袭红妆的红拂迎了上去。乐昌公主微笑着把红拂上上下下望了半会,忽然便扑上
来把红拂紧紧抱着,哽咽道:“妹妹,我们是梦里相逢么?”说话间潸然流下泪来。
红拂也哽咽道:“春夏间我们也在长安,听说姊夫已经辞官,以为你们带着家人回江南去了,不想却住在这里。今天要不邂逅着狄奶妈,还不
知道呢。”
乐昌公主放开手,长叹口气道:“江南虽是故乡,莼羹鲈脍,牵惹游魂,但哪里回得去啊!只好逗留京都,苟延残喘罢了。”
狄奶妈见他们尽站着说话,就说道:“公主,让客人进屋去吧!”
乐昌公主这才见到红拂身后的一袭雪白女妆的李三娘,红拂立刻给她们介绍。乐昌公主把李三娘仔细一看,见她艳而不媚,柔中带刚,宛如一
枝带刺的玫瑰,傲雪的红梅,不禁肃然起敬,说:“你就是威震京西的娘子军首领么?我这亡国弱女,得识你这开国英雄,真是又幸又愧啊!
”当下,乐昌公主把二人让入内室,奉上玫菊香茶。乐昌公主和红拂久别重逢,渴欲叙旧,开口就问世红拂:“一妹,闻你离
开杨府,和李郎奔走江湖,又和什么紫袍虬髯客结识,人称风尘三剑侠,尽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愚姊亡国之余,碌碌一生,对你们是又羡又愧
,你是否把别后情形讲给我听听啊?”
三娘见那乐昌公主已是鬃边带霜、五十余岁的人了。老年人大多啰嗦,又是久别重逢,问几十年来的故事。问了红拂,还会
回来问自己。这一絮叨下去,有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就插嘴说:“公主恕我冒昧,你们那些离情别绪,请等会儿再说。我们今天到来,是有要
事来求见徐先生。”就要乐昌公主立即把徐德言请来。
徐德言听完三娘的来意,淡然一笑说:“尊公为人,我素所钦仰,今来吊民伐罪,我愿效绵薄。只是,你们紧紧把长安围困
,独孤欧彦又紧紧把城门关着,我无法进城呀。”
三娘也莞尔一笑,说:“我们可以撤兵三天,一来让城中居民得以樵苏;二来让徐先生得以进城。不过,我又想到一事,万
一独孤欧彦不听你的话,徐先生,你有无危险?”
乐昌公主一听,脸就苦了,抢着说:“是呀,这倒应该想想,拙夫和独孤欧彦交好时,他还是个一般官员,如今他大权独揽
,官大了,权重了,心也变了,知道他还念不念故旧之友呢?”说着,眼睛直瞅丈夫--徐德言。
徐德言却慨然道:“我是亡国孤臣,早就该死了。眼见隋文帝杨坚灭我陈国,却在我有生之年,亲见隋朝被灭,我并且能为
隋朝之灭出点力,纵使独孤欧彦不念故旧,把我杀了,我亦含笑九泉。何况如今天下大事,三岁孩童也知隋室将亡,独孤欧彦也不能不为自己
打算啊!”
三娘和红拂耳语了几句后,说:“徐先生一片孤忠,视死如归,但我们请托的人,应该替徐先生的安全着想。我有一计,虽
非万全,但也不妨一试。”
她讲出她的计策:撤围以后,徐德言可借口郊外不安全,带着全家进城避难,三娘和她的娘子军扮作丫环仆妇,跟随进城。
独孤欧彦如不肯投降,要杀害徐德言,娘子军就在城里纵火为号,和义军里应外合。
徐德言听了,考虑了一下,说:“不妨一试,但三娘最好不要去。因我能带进城去的,最多不超过百人,而城内隋军却有数
十万之众,万一不测,我万死难赎啊!”
三娘爽快地笑道:“徐先生认为此计可行,那我们就照计行事。至于谁去谁不去,那你就别管了。”
决策以后,三娘留红拂在晦庐和乐昌公主叙旧,自己出园来,招呼紫月等人,也不回营。却直奔唐公李渊大营,将情况禀明
李渊。李渊召集三子一婿和部分谋臣武将商议,都认为可行。
唐公李渊对三娘说:“我甚不愿见生民涂炭,只要能和平进入长安,独孤欧彦要什么都可答应。”授权三娘,相机行事。
于是,三娘挑选了五十名武艺超群的娘子军,以及她自己和紫月、青霜,化装成丫环仆妇,于义军撤围后,随徐德言夫妇去
长安。来到城门口,隋守军见他们人数众多,不容他们入城。紫月和守军吵起来,说:“我们都是女娘们,你怕什么呢?”
守军正色说:“如今的女娘们,比男的还厉害呢,没见娘子军么?”
紫月嫣然一笑,说:“怕娘子军!那俺们……”
青霜赶快插上来说:“俺们又不是娘子军,是避难的百姓。俺们老爷和独孤元帅相识。”
正吵闹着,从城楼上走下一个绿袍小将来。狄奶
妈一见,抢上去叫道:“阿勇!怎么不放俺们进城?”
那巡城绿袍小将正是狄奶妈的儿子。说:“娘,是你们呀!怎么在这时候进城?”他一看这么一大群丫环仆妇,便疑心道:“徐老爷家
可......”
狄奶妈抢着骂道:“你这不孝子!当了几天官,就连俺老娘都不信了!难道硬是要把老百姓关在城外遭兵灾!”
狄勇听这一说,估计这一大群妇女中有的是乡野百姓,既然和自己的娘一道,称是徐家人,也就不便留难。就对守城的兵卒说:“徐
老爷是独孤元帅的朋友,先请他们到城楼上去坐,我去禀报元帅。”
守城兵卒拉开拒马,徐德言一行进了城,在城楼上休息。狄勇拿着徐德言的信,跨上马云禀报独孤欧彦。独孤欧彦看了徐德言的信,
问狄勇:“他们有多少人?”
狄勇说:“六十余人。”见独孤欧彦关刀眉一跳,忙又说:“都是女眷。”
独孤元帅道:“怎么有这么多女眷?”
狄勇说:“有部分是徐家庄户的女眷,怕在乡下被乱兵糟蹋,相随进城来躲。”
独孤元帅沉吟半晌道:“要在平常,娘儿们是可以放心的,可现在有了娘子军......”想到司竹园败阵而归的情景,不由背皮发麻。
他把徐德言的信再看了一遍,目光炯炯地望着巡城牙将狄勇说:“这些女娘,你全都认识?是徐家的?”
狄勇说:“我是在徐家长大的,全都认识。”
独孤元帅又把徐德言的信反复看了一遍,觉得旧情难却,徐德言处境可怜,就对牙将狄勇说:“连搜查都免了,请他们进城吧!传令
全军,徐老爷的住所,任何人不得骚扰!”随手写了封短筒,作为回信,交给狄勇说:“代我致意徐老爷,因军事倥偬,我就不去迎接他了;
待来日稍暇,再请他们夫妇过府便宴。”
这样,徐德言一行,就安全进入长安城。
次日,徐德言和乐昌公主带着十几个丫环去拜望独孤元帅夫妇。独孤欧彦因义军已退,心中稍安。当夜不用上城巡察,就留徐德言夫
妇晚宴。酒席上,独孤欧彦举杯劝酒,说:“徐兄,不想我们在这个时候重叙,请尽量多饮!否则,今后恐再无杯酒相叙的机会了!”徐德言
见他如此,就有意把话题引入当前的天下大事。言谈中,独孤欧彦对当前局势十分悲观,说隋炀帝被天下义军堵在扬州,三十六路烽火,七十
路烟尘--不可能再回长安,隋室江山,十去八(N)九,即使吕望(姜子牙)、张良(字子房)复生,也难撑起这将倾的大厦。如今,他别无路
走,只有等待殉国而已。
徐德言说:“你这片孤忠,令我钦佩!当初陈国亡时,我就没有殉国。但我也不惭愧,因为陈叔宝不值得我殉。他胡作非为,把一座
锦绣江山弄丢了,给人们吃尽苦头,怎么倒要无辜的人为他去死!独孤兄,今天是否也可作如是观?”
独孤欧彦元帅长叹口气说:“是啊,当今也的确难为天下之主!不过,我和你不同,我现在手握兵权,负有保护幼主之责。”
徐德言说:“正因为你还有所作为,更应该替自己着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应天顺人意是英雄。”他要独孤欧彦屏退左右,为他剖析
利害,力劝他降唐。
独孤欧彦又想了想,说:“我既食隋禄,不能背隋。当今,那就罢了,杨氏还有子孙。唐公也是朝庭旧臣,要是他能够拥戴代王为帝
,我愿解除兵权,让唐公执政。唐公如允从,我立即开城迎接;否则,我只有与长安共存亡而已!”
徐德言觉得唐公李渊意在得天下,这样的条件,恐怕不会答应,不禁踌躇。
这时,只听得屏风后一个鸾凤般清脆的声音说:“这条款可以答应!”人随声到,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丫环打扮的白衣女子,英姿飒爽
,昂然对独孤欧彦说:“您只要息兵开城,我们可以拥戴代王为帝,尊当今为太上皇,独孤元帅也可以裂土分茅。”
独孤欧彦吃了一惊,问:“你是何人?”
那白衣女子从容答道:“我是唐公之女李三娘,奉父命前来和元帅商谈订约。我们曾在司竹园见过一面,元帅怎么忘了。”
独孤元帅一听,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拔剑。
三娘便轻轻摇手道:“我是来和元帅商谈订约,不是来动武的。要是动武,不要以为这是在您们的府中,可你已经无能为力了。请看
!”
独孤元帅随着三娘的手势一看,只见在自己的四周已经站立了十几个丫环打扮靓丽的人,一个个手握剑柄,将宝剑半拔出鞘,凝视着
自己,只要自己一动,她们的宝剑就会先拔出鞘,冲上前来。娘子军的战斗力,他是领教过的。而自己的人,却一个也不在面前。独孤元帅无
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三娘继续微笑道:“刚才独孤元帅所提条款,我据我父亲的授权,完全接受。为了表示双方的诚心,不会反悔,你我折箭为誓!”说
罢,她拔出一枝箭来,双手举过头顶,大步走到庭前,对天发誓道:“独孤元帅开城把义军迎入长安,唐公如不拥戴代王为帝,有如此箭!”
“喀嚓”一声,把那一枝箭一折两断。然后,把另一枝箭递给独孤欧彦。
一则,独孤元帅原来所说的话,出自本心,并非胁迫,他没打算反悔;二则娘子军环伺在身边,情势不容他食言;三则见三娘爽直诚
恳,光明磊落,自己也不好二三其言;就冷然接过箭来,折箭立誓道:“独孤欧彦如背盟约,有如此箭!”
誓罢,李三娘说:“救民水火,如解倒悬。20万义军已在城外等候,请独孤元帅立刻实践诺言!”
于是,娘子军们簇拥着独孤元帅直趋西门。独孤元帅下令开城。三娘发出三枝火箭,只听一声炮响,埋伏在城外的李世民看见信号,
立即领大队兵马进城。
入城后,世子李建成意欲反悔。李三娘、李世民等众将都说:“关东未靖,如不守信义,怎能平定天下?”唐公李渊也觉称帝过早,
将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乎--按约尊杨郁为天子,是为恭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
不久,杨广在江都被隋丞相宇文化及等部将勒死。恭帝禅位于李渊,改国号为唐,建号武德,史称为唐高祖。大赦天下,凡河东、关
中等遭兵火的地方靖都免赋三年。论功行赏,分封功臣,柴绍、李靖皆为国公,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李神通为淮安王,三娘为平阳公主
。立建成为太子。其他有功人员,连魏征、徐茂公、秦琼、罗成、尉迟敬德、侯君集、王伯当等人,都有封授。又命李神通、李靖等分统大军
,东出南下,去扫荡隋室在关东、江淮的残余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