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草想说,是的是的,我不是你的,我是我妻子的。那个庄园的房租就是我妻子付的,而不是你,那就是证明。孙大草义想说,此时此刻我就是你的,我是你人生不算美丽的瞬间。孙大草还想说,别这样,别这样。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孙大草发现了人的心境的复杂和语言的局限,又发现王萍萍的举动按照必然的规律前进了一步。发现她已经柔软,她正在享受抚爱,她的情欲的海面上悠然掀起幸福的巨浪。
还能说什么呢?是他不好,还是她不好?不不,是造物主不好,人就是人,为什么还要分成男人和女人呢?又为什么要让男人和女人互相吸引互相利用又互相算计呢?孙大草笨拙而执拗地解开了她的衣扣,让她的胸脯为他而白嫩而绵软而乳头翘起。他的手指在两乳之间来回滑动,就像泥鳅滑动在淤泥里。
王萍萍觉得很刺激,她咝咝地吸气。她吃惊自己在这个非常时刻的坦然,吃惊他的抚摸带给她的仍然是强烈的趋就与感激。王萍萍几乎要喊出来:我的孙,我感谢你那陌生的亲切的赐予。这种赐予是明朗的开阔的,就像情侣龟前面的那座大山,被她蓦然踩到脚下后,眼前徐徐飘来一片赏心悦目的原野。王萍萍的原野是孙大草富饶的大手,而孙大草的原野是王萍萍柔腴的胸脯。
孙大草摸她的乳房,摁她的乳房,揪她的乳房。孙大草挤压她的乳房,搓揉她的乳房,后来又像孩子那样,用被酒精麻木过的嘴嘬她的乳房。王萍萍的乳房像水波一样缓缓起伏,这种波状的缓缓进入的感觉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刚刚开始。孙大草什么也不想问,比如以后。他只想要她,哪怕只有最后一次。而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给他,给他全部,肉体和灵魂,在这一刻,悉数给他。不论怎么说,孙大草够得上一个因宽容和强大而魅力无穷的男人。他多好,伟大的男人,多情的男人。而她的使命,此刻,现在,就是以真正的女人的身份,带着夏日阳光灼热的激情,去释放孙大草对她的暗藏极深和正在崛起的不满。她要奉献女性最完美的放纵,用眉眼,用手段,用灵感奔放欲望。当王萍萍发现自己对他的怨恨有待斟酌时,孙大草已经压在她的身上,已经撕去了她的裙子以及内裤,已经开始进入她了。孙大草酒后的动作依然非常麻利,一眨眼就得当了。
她在反抗,她还在挣扎。但这种与其说是反抗或者挣扎,不如说是快感已经来临了的亢奋。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她在心里不停地说。说着说着就变成别停下,别停下,别停下了。
当孙大草终于停下的时候,王萍萍已经瘫软在床上,连话也不能说了。她闭上眼睛,明天以后还有明天,明天是无穷尽的。可是需要呢?我无穷尽的需要将花落何方?
孙大草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又行了。就在他们又很快绞缠在一起时,王萍萍突然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这种行为,其实是很简单很随便的。瞧,我其实并不熟悉他,也谈不上爱他,但我们却如此融洽、如此热烈。跟那些长期在一起的表像神秘的夫妻相比,有什么不同?所有活生生的男人大概都是一样的,形式和内容、作用与效果,相差无几,好像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
回到刚刚属于自己的庄园,妻子说:“我走时再给你留点钱,抽时间去采购床单被褥、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再雇个大师傅和服务员。”孙大草说:“说到被褥,我想起一件事,这一忙就忘了。梁老板配置给这个庄园的被褥怎么没了?今天付出的两万元里含有五千元转租费,转租费里包括这些被褥。那东西拿到别处也没用。”妻子说:“怎么没用?人家不会做备用品吗?算了算了,这时候才提这事,一点价值都没有。这件事就此打住。”孙大草说:“给庄园起个名吧。”妻子说:“那是你的事情。”孙大草说:“叫邻渊居怎么样?”妻子说:“不大好,我听着怎么有濒临深渊的意思,又像临渊慕鱼,如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孙大草说:“那就叫枣园别墅。取早点圆满不要输了的意思。”妻子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又俗又笨,空洞无物!”
晚上,孙大草和妻子住在空旷的别墅里,真正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电是赶在天黑之前送上了,但没有电视。不光是没有电视机,还没有闭路线,也没有其他电视信号。芦苇阁有电视机,但也是聋子的耳朵。芦草丛和孙大草庄园的电视机,还要等李四用交房租的钱去买。
窗外一片漆黑,往日激烈的贯穿整个夏季的蛙鸣突然间销声匿迹。偶尔有不知名的水鸟的怪叫声传来,或者是鱼池里鱼儿跃出水面的扑棱声,更加重了这里古老和荒凉的气氛。房顶上垂下的劣质灯管发出吱吱的叫声,将苍白的光洒在两个人的脸上。
妻子躺在孙大草身旁,突然问到一个怪怪的问题。她说:“我问你,有两个人,一个没结过婚,另一个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两人突然都要离开人世,你猜一下,临死前谁的遗憾会多一些?”黑暗里传出一声野鸟的怪叫,孙大草打了一个激灵。说:“怎么问这么不祥的问题?”妻子说:“不许联想,我随便问问。嫁给你五年了,说不清的酸甜苦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是前者。”孙大草脱口而出,“爱情这东西,究竟长着一副什么嘴脸,各种说法流派繁多,吃不太准。因此,说一个人从未爱过,这定义实在不可靠。兴许某个记忆的角落里,也曾被狠狠地电过一次呢。所以说,这种从未爱过的人存在的可能性极小。婚姻的事,相比之下就要扎实得多。无名指被金钢圈死死咬住后,其中的一个就成了一张桌子或者浴缸,另一个就成了一把椅子或马桶。反正是配套的,躲在同一屋檐下玩去吧,又俗又爽。当然,谈婚论嫁好比去西餐厅喝咖啡,首先你得具有一定的埋单实力。没钱结婚就像没绳子上吊,都属于准备工作没做好。”
妻子说:“你跑题了,你答非所问。依我看,这两种人的遗憾都没我多。首先,他们都没有误人既没咖啡又没爱情的婚姻的这个空壳子里。至于他们爱没爱过,他们都是幸福的。爱过的无憾了。没爱过的也应无憾,因无知而无憾。不过,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咱们就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你说得不错,结婚好比喝咖啡,喝咖啡得具有埋单实力。可有些人既不去、不会甚至都不想喝咖啡,而且没有埋单实力,却冒冒失失地结婚了,那怎么说?那算什么?那又算怎么回事?”
孙大草哼了一下问:“你是说我吗?那你说,你认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无怨无悔过一生,才能内心常常充满服服帖帖的美丽感受?”
妻子说:“我穷怕了,中国有一大批女人都穷怕了,所以才有那么多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谋图发财的怪事情。要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首先要嫁个有钱的人。食有鱼,行有车,住有豪宅,穿有锦衣丽服,珠围翠绕,暗香弥漫。这种日子应该很不错了吧?”
孙大草说:“可是男人挣钱需要时间和精力。有钱的男人要么是锱铢必较的商人,要么是忙于应酬的权贵。商人的脑子里充满利益,每天算计投入和产出,缺乏温馨。有钱的男人往往没时间,会将女人冷落一边。嫁给这种男人的女人,等于嫁给电视机,嫁给了美容院。要忍受长久的精神上的空虚,空有一份表面上的华丽,内心的苦涩有谁知道?”
妻子说:“那我也愿意嫁给这种男人,总比嫁给你强,哪一头都沾不上。等时间长了受不了时,我再嫁一个有闲的男人。这样一来,我每天都有人陪伴。”孙大草被吓了一大跳。妻子继续说:“这个有闲的男人事情少,记性好。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甚至我父母的生日,他都会记得一清二楚。他每天按时回家,还做得一手好菜。他也愿意陪我逛商场,很会关心和教育孩子。我每天生活在他的包围之中,我就绝对没有遗憾了。”
孙大草说:“不对。这种男人往往能力有限,没有激情,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足够的钱。你必须千辛万苦和他一起打拼,才能获得一份温饱生活。”
妻子说:“那我也愿意嫁给这种人,总比嫁给你强,哪一头都沾不上。等时间长了受不了时,我再嫁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我的心情一定会格外舒畅。”孙大草又被吓了一大跳。妻子继续说:“这种男人聪明心细,善于发现和欣赏女人的美。你换了一种发型,换了一件衣服,甚至换了一种牌子的文胸或者口红,他都会及时发现,并马上赞美。他会别出心裁地夸奖女人透明的耳坠,夸奖女人浑圆的臀部和白皙的脚踝。女人会在这种被人欣赏的感觉中陶醉,因为有些美我们女人自己都没发现。”
孙大草睡不住了,他坐起身子说:“可是,你应该清醒一点,这种男人也很善于发现除了妻子之外的其他女人的美。他会把甜言蜜语说给很多女人听,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是第几个听到他甜言蜜语的人。这种男人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在外面树起几面彩旗。在情感上与别人分一杯羹,你的内心会充满痛苦和耻辱的。”
妻子说:“我不管我不管,总比嫁给你强。等我受不了时,我再嫁一个朴实拙讷的男人。”孙大草又被吓了一大跳。这一会儿工夫,她就模拟着嫁了好几种类型的男人。妻子接着说:“这种男人我尽管可以放心了,他对我忠心耿耿,毫无二心,身边擦肩而过的美女,他绝对可以目不斜视。”
孙大草绞尽脑汁地说:“可是,这种男人往往迟钝得可怕。你种了眼睫毛或者纹了唇,他居然视而不见。你换了一款新鞋一周时间了,他都没有发现。你问他涂粉色指甲油好还是浅紫色指甲油更好,他通常会一脸茫然。嫁给这种缺乏情趣的男人,你会觉得自己的女性之美形同虚设和毫无意义。”
妻子说:“那我嫁一个既有钱又有闲,既有情趣又忠贞不渝的男人,肯定不会后悔。”孙大草说:“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世间有没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即便有,女人能不能抢上,因为等这口饭吃的女人实在太多,需要这种男人的女人也就太多。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女人能不能配上,因为女人本身就不够完美。”
妻子说:“所以,我就嫁了你这么一个优点哪头都沾不上,而缺点和毛病却都沾了不少的男人。比如刚才,你去鸟岛楼取个行李,打个招呼,就用了那么长时间。赤裸裸地,让我在这儿坐冷板凳。是梁老板看不过去,领着我看去了一趟情侣龟。”
孙大草的脸一阵红,说:“所以,嫁给谁都后悔。我们只能守着一份凡俗的婚姻,谁都不能幸免,因为我们都是有缺点的人。而不可能像你刚才那样,一会儿工夫产生那么多的模拟婚姻。这很无奈,但这就是真实的生活。也许谁都不嫁就不后悔,但寂寞却是忍受不了的。因为忍受不了寂寞,所以就还得忍受后悔。”
妻子说:“我一直在忍受后悔,这份后悔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孙大草说:“我终于明白你今晚上这个话题的目的和意思了。你在批评我,批评我既没钱又没情趣、既不忠贞又没时间陪你是不是?说实话,这些年来,我何尝不是天天思考着这个问题!我甚至为自己的无能捶胸顿足。请给我这次机会,我在这里苦干一年,一定使局面发生改观。我一边开庄园,一边搞创作,我要名利双收,把你心中的缺憾降到最低。”
妻子说:“今晚我也是心血来潮,扯出这个多少代人都扯不清的古老而无味的话题。”孙大草说:“你后悔了,我也后悔了。因为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你就模拟着嫁了那么多次人,谁听着心里能舒服?呵?”妻子望着他说:“要答案吗?我给你:不爱我的人听着舒服。”
孙大草的一只手搂在她的脖子上。因为只有一床被褥,又铺在一张单人床上,两人才睡出了这个很亲热的样子。妻子抓起孙大草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说:“以后就不能想家了。”他感觉她的胸脯烫烫的,感觉自己体内有一种东西正在萌动。他把身子靠过去,全部靠了过去。“你硬了。”妻子说。不错,孙大草自己也意识到了,还意识到自己正空前无比地想到了这个已经陌生了的女人的私处。他抱住了妻子,轻轻摇晃。
“对了,这就对了。你仍然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一个不知疲倦的男人,一个可以放心使用的男人。”
她把他拉到自己上面,不,几乎是搬到自己上面的。又帮他对准自己,让他真正从肉体深处体会夫妻之间的做爱,他们达到了以往做爱的最好程度。
一股近乎干枯的小溪吱吱地带着欢快的叫声流进她的里面。她一如既往地感觉和品味着他射入的温热的精子在她身体深处蠕动,痒痒的,舒服极了。这是他和她做爱时独有的感觉。她搂紧他,不让他动。
他们做得很成功。本来,按照他们的话说,都“老夫老妻”了,熟门熟路的,每一次都像开会,先是布置会场,然后开幕,然后做一番报告,然后闭幕。好像意义重大,其实寡味得很。妻子无欲之后,会议其实也就不开了。要是细说起来,孙大草已经一两年不和妻子行房事了,好在孙大草在这上头并不贪,不上瘾,戒了也就戒了。和王萍萍有了之后,孙大草枯木又逢春了,铁树再开花了。夜深人静之后想起来,孙大草自己也不敢相信,到了这个岁数,反而来劲了。
孙大草满头大汗,呼呼地吹着男人的粗气。良久,她松开紧箍的双手,孙大草从她身上滚下来。她的双手跟过来,激动地抚摸孙大草的身体。之后,她长长地舒口气,把头靠在孙大草的肩上。
孙大草已顾不上多想,很累很累,想睡,眼睛沉重地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