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徒李千千,哦,请允许我这样顺水推舟,接下来的几天,她白天忙活粥公馆里的一摊子事儿,晚上准备下周开会用的PPT,准备得相当认真,从方案到视觉呈现,就像熬一锅粥,色香味俱全,希望到时候每一个喝粥的人都能够真心点赞。我懂一个资深流浪汉的心,吃了太多流浪苦,才希望后来人能多些甜。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即便是至亲。
那天是周一,照例是客人最多的日子。中午,粥公馆所有人都自觉变成一个小二,不管什么职位,包括我。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人流散去,大家才换班吃饭。没有人注意到从十一点多到现在,粥公馆一直坐着一个女人,怀着一种不得而知的心思,瞧着着粥公馆里我们这群蚂蚁忙忙碌碌。
“PPT怎么样了,千千,明天能上吗?”吃饭的间隙,我问。
“做完了。晚上,再稍微完善完善,没问题。”李千千底气十足。
“李千千,放下筷子,跟我离开这儿。”一个声音从楼梯口的方向传过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坚定。
李千千扭头一看,僵住了:“妈?”
站在楼梯口的女人正是李千千的妈。
“放下筷子,跟我离开这儿。”千千妈重复了一遍。
“妈,我……这是工作时间,不能走。”
“工作时间?你不是告诉我你在周氏集团工作吗?怎么跑到小饭馆端盘子来了?人家跟我说,我还不信呢,说怎么会,今天我巴巴地在楼底下坐了三个多小时,还能不信吗?”
在粥公馆工作这事,李千千一直瞒着家里,一直担心有一天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几年都活在谎言里是很累的。现在索性剑掉下来了也好,哪怕被刺得浑身是血,终究也是落地了。
“对,我就在这个餐馆工作,而且会一直做下去。”
“你是想气死我是吧。”千千妈说着就过来了,把背包往大吧台桌上狠狠一拍,“你必须跟我走。”
“我不走!”
“必须走!”
“那您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走?以前您总嘱咐我让我踏踏实实干,可我总是三天两头跳槽,现在我踏踏实实干了,您又逼着我走,您说您这是干嘛呀?”李千千委屈。
“我让你踏踏实实干,没让你来端盘子。”千千妈也委屈。
“不是端盘子,我是营养官。”李千千解释。
我也跟着解释:“对,对,对,千千是这里的首席营养官。”
“还首席营养官,最多就是一伺候人的厨子!”千千妈瞥了我一眼,气得直拍桌子。
李千千绷着脸不说话,楼下的几个员工听见楼上吵吵,赶紧上楼来看怎么回事,厨房的人也出来了。
千千妈见硬碰不行,于是改软攻:“千千啊,你知道你考上研究生,村里人都认为你是当大官了。可你现在居然在饭馆伺候人,你让我和你爸的脸往哪儿搁?你把村里人的三观都给毁了你知道吗?”
“他们也把我三观给毁了。谁说读了研究生,就一定是要当大官?太浅见了!”
村里乡亲们对教育的期待和孩子们走出村口之后的落差狭路相逢,大有兵刃相见的意思。
“李千千,你甭拿见识寒碜人!说那些没用,看结果。你说你这和老于头他们家老三有什么区别,他上两天技校当厨子,你读三年研究生也是当厨子,你告诉我上这个学有什么用!当年你退伍,我和你爸东托西托,晚上大半夜地跑人家门口堵着,就等着人家早上一开门,把礼给人递进去,好不容易把你安排到县政府。没干两年,你说没意思不想干了,要考研,我和你爸依着你,眼睁睁看你把工作辞了,编制扔了,出来读这个研究生,读了研究生你还不如原来了呢,连个正儿八经的单位都没有!你说你有见识,有什么用!”
“这大姐,你别急,千千姑娘在这儿做得好着呢,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们一个上点年纪的大姐上前劝道。
千千妈摆摆手,看了看闺女铁了心的样儿,点点头:“行,李千千,你不走是吧,那妈陪着,从现在起,我也在这儿端盘子。”
“妈,您这是干嘛呀,您这么大岁数了,我能忍心看您在这收盘子吗?”李千千说话眼泪就要下来。
“你不忍心,我也不忍心啊。”千千妈敲敲桌子,眼圈也红了。
“好了,都打住吧。”我挥手,郑重地说道:“从今天起,任命李千千为粥公馆的运营总监,统管北京、保定,参与粥公馆未来规划和发展,年薪三十万。”
我冷不丁插了这么一杠,在场所有人都愣了,包括李千千和千千妈。
“粥董,您别……”李千千没说完,就哽咽了。
“李千千,不是可怜你,也不是给你救火,现在你值这个价儿,这个决定我前几天就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你不用有负担,收拾心情,晚上完善PPT,看来明天的事儿值得好好谈谈。”我又把目光朝其他人扫了一圈,“在粥公馆这几年,除了个位数的请假休息,李千千一直都是seven-eleven式的便利店节奏,几乎没有周六日,这个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我想说什么呢,可能在其他公司,工资都是保密的,但是在粥公馆,薪水永远是透明的。只要你有能力有抱负,勤勤恳恳天天向上,粥公馆的高薪就为你备着,上不封顶!”
“粥公馆!粥公馆!粥公馆!”我的员工们不约而同地挥舞起了拳头,齐声喊着。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被刺起来的声音,觉着是一种压榨和强迫,但是此刻,我需要让千千妈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