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夙冰一手捂住脑袋,一手攀住他的脖子那一刹,掌心立时现出一张上品定身符箓,猛地在宋脩背后一拍。宋脩正预抬步,脊背豁然一僵。
夙冰顺势从他怀里跳出来,微微笑着望向他。
宋脩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一面暗暗运气,一面道:“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容城郁,琰国储君,时年七十二岁,金丹中期顶峰修为,生性狡诈多疑,冷漠无情,最是精通易形之术。”夙冰一板一眼的念着打探来的信息,眯着眼道,“只是不知道,什么风将您刮来洛仙,还在北堂世家做起了奴仆?”
宋脩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眼,许久才道:“属下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夙冰摸出真假石,弹出一丝微光出去:“你敢说,你不是?”
宋脩紧紧抿住唇,不言语。
根据夙冰原本的打算,是想拿真假石来试探试探他,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心里已经笃定无疑,便摩挲着手里石头,峨眉一挑,冷冷道:“我听说,你是大姐于半年前买进府里的奴隶,但你进府没多久,大姐便因冲击结丹失败而陨落。大姐的死,同你有关系吧?”
宋脩还是闭口不语,他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不断调用体内灵力,打算冲开禁制。
夙冰只当不知,继续道:“弄死我大姐,便只剩下一个小妹,再提出联姻的策略,名正言顺将洛仙控制在手中,你们也未免太贪心了吧?洛仙都已经千疮百孔了,有这个必要?”
“没有谁会嫌自己的资源太多。”宋脩终于开口,神情阴郁地道,“只是没想到,阮仲那只老狐狸,真将你给找回来了。”
“既然想要洛仙,为何还要借出金枝玉露?”
“我们要的绝非一座死城。”
夙冰忍不住摇了摇头,无论躲去哪里,躲不开的无非名和利,现如今的洛仙,便如当年的拓跋氏,根本就是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见她不说话,宋脩也不吭声,他刚才之所以开口,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冲开定身符箓,他便能一巴掌将这小丫头拍死!
他肚子里那些心思,夙冰清楚的很。
定身符箓取自慕容大少爷的储物袋,乃精品中的精品,少说也是元婴中期修士写出来的,他宋脩再强,也不过一个金丹。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毕竟符箓的力量有限,而且他虽被定身,不能攻击,防御力量依旧在,自己法力低微,根本奈何不了他。
于是夙冰当机立断,一甩手,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条红线。
宋脩蹙起眉头,盯着她:“这是什么?”
“姻缘线。”夙冰搁在指尖绕了绕,阴测测地勾起唇角,“横竖容殿同我早已定下亲事,身为道侣,绑条姻缘线,容殿不会介意吧?”
“不要!”
宋脩禁不住一头冷汗,虽不知此物有何神通,但从夙冰不怀好意的笑容中,便可知绝非什么好东西!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混进北堂府,前前后后共伪装了半年有余,连北堂家素来精明的大小姐都没有瞧出什么端倪,究竟是如何被此女看出破绽的?
他更想不通,一名筑基中期小女修,既然揣测出了他身份,竟还敢对他下手!
夙冰瞧他半青半绿的一张脸,猜到他在想什么,但她并不想告诉他,他伪装的确实很好,一言一行,可以说毫无破绽,毁就毁在南宫妍身上,因为她那天吃醋般的找茬,以及若有似无瞄向宋脩的目光。
小拇指在手腕上一划,细嫩的皮肤绽出血来,夙冰将手里的红线一端,放在伤口上。
红线如同水蛭一般,不一会儿便吸饱了血,变得异常红艳。
“休要乱来!”宋脩慌了,正忙于解符箓的灵力开始变得涣散,厉声喝道,“我琰国大能比比皆是!若你敢动本殿,本殿必让你生不如死!且让整个洛仙陪葬!”
“哎呀,干嘛说得这么严重?”
夙冰乐了,她只是想借着他的身份,逼来那三名化神女修帮忙,这小子还以为自己想干什么非礼之事么?反正耍流氓也不是第一次了,拾起手来,索性在他苍白的小脸蛋上掐了掐,“等你成了老娘的人,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夙冰玩儿够了,便沉下脸,对着红线轻轻一吹,那红线便跐溜穿透宋脩的防护罩,顺着他的血脉一阵游离。宋脩想说话,但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来,浑身颤栗着,双目开始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夙冰紧迫地盯着他,这姻缘线的用法,她也是听白毛说的,至于效果如何,根本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师傅找来的,威力应该足够对付他了吧?
但看他的样子,怎么像是中毒了一样?
所有筹码都压在他身上,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夙冰皱着眉,正想上前,宋脩却突然发狂似的捂住脑袋,定身符被猛烈的力量一激,顷刻化为乌有。
夙冰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瞧他眉心一处印记忽明忽灭,暗道糟糕!
宋脩的识海中,似乎高阶修士下了极为特殊的保护印记,姻缘线的力量果然不够,该怎么添把火?夙冰正纠结着,忽然一道化神期威压迎头迫来,逼的她两腿一软摔倒在地。
一抹清影斜过,一名道士装扮的妙龄女子从天缓缓而落,冷冷道:“大胆!”
夙冰被这威势压的有些透不过气,不禁惊诧,这女修该有化神后期了吧?与此同时,那女道君微微蹙眉,同样有些不理解,此女不过筑基修为,居然在自己三成威势之下,只伤了这么点儿?
事态急转的太过突然,夙冰也是一时有些懵,瞄见女道君脸色不对,即刻收了抵抗,捧住胸口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蜷缩在地上,一面抽搐一面翻白眼,表演的惟妙惟肖。
得,还真是现世报,才欺负过慕容靖,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那女道君冷哼一声,收回威势,放出神识在宋脩体内一觑,微微拢起眉峰,寒声道:“贱人,你给郁儿吃了什么?”
夙冰正顺着气儿,听她问话,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恭顺道:“启禀前辈,晚辈什么也没给他吃,不知道他何以突然发了狂。”
“一派胡言!”
那女道君一拂袖,便将夙冰甩去墙上,瞧着她重重摔落在地,面若寒霜地道:“说!究竟给他吃了什么?!竟能渗进他的识海深处,触动本座设下的印记!”
夙冰摔的脊椎骨都快断了,吐出一口血沫子,抬起脸恶狠狠瞪着她:“前辈!我好歹也是洛仙内的贵族,且还是容城郁没过门的道侣,您这般为难我,算是怎么说?!”
那女道君被她凌厉的眼神儿迫的一颤,遂恼道:“胆敢谋害郁儿,便是谁都得死!”
夙冰瞧她狠辣的模样,双眸不禁微微眯起,行,比谁狠是吧?化神了不起是吧?今天就让你知道,不是什么人,你都能惹得起!
正打算祭出万灵血渡,再放出元神之力与她拼个鱼死网破,却听见宋脩惊讶地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那女道君见宋脩平安无事自己醒了,面上露出几分淡淡的欣喜,随即平静下来:“郁儿,你也太不小心了,竟然着了这贱人的道。”
宋脩皱了皱眉,转过眸子,望向夙冰。
夙冰心头一凛,原本胜算便不高,再加上一个金丹中期,肯定没得打。
宋脩盯着她看了大半响,脸色倏忽一变,快步走去夙冰面前,眼神里满是关切:“珊儿,你怎么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夙冰一只手已经摸上储物袋,被宋脩问的一愣,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许是姻缘线起了作用,忙期期艾艾地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位前辈一出现便将人家一顿好打……。”
说着,攥起袖角拭了拭泪。
宋脩面露愠色,将夙冰扶起来,侧目对那女道君道:“师傅,您为何要打她?”
那女道君同样有些懵,自从宋脩来了洛仙,她放心不下,便在城外不远处设了洞府,整整守了他半年,一直平安无事,今日明明收到他的救援信号……
女道君心下生疑,放出神识侵入宋脩识海中,还是寻不到什么特别之处。
只能道:“为师以为是她伤了你。”
宋脩面上愠色更浓:“师傅,那你怎么会在此地?”
“我……。”女道君犹豫了下,没有说话。
夙冰捂着老腰站在宋脩身后,虽然瞧不见宋脩的脸,却将女道君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心下不免有些奇怪,这师徒俩怎么怪怪的?
宋脩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搀扶着夙冰:“我送你回房。”
夙冰将试探的眸子望向女道君,见她没打算再追究,才一瘸一拐的被宋脩搀扶着返回住处。推开门,宋脩没有进去,仅仅站在门外嘱咐道:“你先歇着,我去和师傅聊几句。”
夙冰故作乖巧地点点头,宋脩莞尔一笑。
合上门,她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抬起眼来,瞧见邪阙窝在榻上睡的正香,不由恼了,一巴掌拍过去,直接拍去墙上:“我方才差点儿就去见阎王了,你居然还在睡觉!”
邪阙从墙上缓缓滑去地上,好一会儿才迷瞪着用爪子揉揉眼:“嗯?”
夙冰浑身疼的厉害,火气直往上翻,正打算再骂,却在看到邪阙一双惺忪睡眼之后,心头突突一跳。邪阙自从蛋壳里出来,似乎就不大正常,以前也爱睡觉,却不像现在,几乎醒一天,便要睡上十天,怎么回事儿?
果然,嗯过之后,他又再次睡着了。
夙冰揪着他的尾巴,将他拎在手心上,本想蕴起灵力瞧一瞧,但刚才伤的不轻,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妥妥将他放回灵兽袋中。
盘膝坐在榻上,夙冰开始闭目调息。
事情看似进展的还算“顺利”,但愿,能一直“顺利”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那名化神境界的女道君便住在府中,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但夙冰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她的灵息,不断在自己附近打转。
宋脩中了姻缘线的毒,而且每一日都在加深,每每与夙冰对视,那眸子放佛都能掐出蜜来,望的夙冰毛骨茸然,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直到水门开启的那天,夙冰始终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落下。
一大早的,西岭春依约来了,两人像往常一样,结伴出去游玩儿。一路上,西岭春脸色都不大好看,夙冰虽然心事重重,还是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被我家那奴隶给气的!”西岭春鼓着腮帮子,“珊儿妹妹,你说我哪里不好?”
“感情的事,不是好不好来评判的吧?”
夙冰对她口中的奴隶早已耳熟能详,笑道,“时间久了,他自会看到你的真心。”
西岭春摇摇头:“我都娶他做道侣了,还为他遣散了所有奴隶,现在外头已经风言风语地传,我都不在意,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夙冰欣赏她不假,但在某些论调中,夙冰觉得自己和她聊不到一起。
说起来,夙冰也属于女权主义者,她信奉自食其力,觉得女人不比男人差,但让她反过来说男人才是女人的附属品,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西岭春抱怨了阵儿,见夙冰不接话,也觉得无趣:“咱们去哪儿?”
“去游仙河吧,散散心。”夙冰笑着说。
“行。”
西岭春一点头,西岭府的侍从立刻雇了艘小船,夙冰两人飞去船上,其他人则留在岸边。船上没有桨,全靠灵力撑起,两人有说有笑的游了大半圈,快要接近水门附近时,夙冰有意无意地道:“我听仲大人说,这仙河下似乎有水怪?”
西岭春将双脚垂在河中,笑道:“这可是仙河,怎么会有水怪?”
夙冰瞥她一眼:“快将鞋子穿上吧,小心一会儿水怪来了,将你抓走我可不管。”
“骗小孩儿的话,你也信?”西岭唇拾起袖子掩住唇,娇媚一笑,正打算再说,神色忽然一紧,慌乱道,“珊儿妹子,小心后面!”
说着,便一跃而起,一拍储物袋,祭出自己法宝来。
正打算出招,那怪物已经消失无踪,西岭春愣在当场,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低头一瞧,船上哪还有夙冰的影子。放出神识觑了许久,方圆内,根本没有她的灵息!
西岭春登时傻了,赶忙传音给岸上众侍从,让她们前去北堂府报信。
自己则一个猛子,扎下水去。
不一会儿功夫,仙河之下出了水怪,并将北堂二小姐抓走的消息几乎传遍整个洛仙王都,宋脩一听说,心急火燎的便要朝仙河赶去,却被那女道君拦下:“你疯了?你不知道那仙河会损害你的灵根?”
“我有宝物,没事的!”宋脩忧心忡忡地道,“我要去救她!”
“那宝物平时还行,但仙河乃灵气之源头,绝对不行!”那女道君拂袖道,“你在这待着,为师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物,胆敢如此猖狂!”
宋脩面上一喜,倏又皱起眉:“师傅,您一人行么?”
女道君宽慰他道:“放心,为师不会有事。”
说罢,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朝着仙河水门方向划去,随着灵息渐渐消失,宋脩自斟一杯清茶,置于鼻下嗅了嗅,脸上的焦虑逐渐散去,微微翘起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来。
便在此时,一名侍从来报:“宋大人,门外有名男修来寻二小姐。”
宋脩稍稍一愣:“请他进来。”
缀下一口清茶,忽听一个极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请问,北堂珊可是住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