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冰蹙起眉头:“这里果然有道空间裂隙。”
“空间裂隙?”夏重霜眼睁睁看着蓝少卿消失,震惊好一会儿,被夙冰一句话拉了回来,“那是什么,从未听闻过。”
夙冰解释道:“你我用的储物袋、须弥芥子,以及现下所处的秘境,其实都是被撕裂的空间。理论来说,我们生活的时空,同时存在许多不同的时空,每个空间既相互独立,彼此间又有接触点,此点,便是空间裂隙。”
顿了顿,夙冰又道,“咱们九年前在铜门山,进入的那幅乾坤万象图,其实就是一个拥有撕裂空间、打开时空裂隙能力的神器。”
夏重霜沉吟片刻,微微摇头:“听不懂,那你可知晓他们去了哪儿?”
“不知道。”夙冰跟着摇头,疑惑不已,“不应该啊,此地本是秘境,乃封闭之所,怎么会有一道连通外界的大门?太不思议了,完全不合逻辑。”
莫非,是有高阶大能在此设下的么,但进入秘境内的,不都是一些筑基期弟子么?
再说了,掳走一群资质好又英俊的男修拿来做什么?
做炉鼎么?
不会吧……
夙冰正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脚下大地忽然颤动起来。
抬起头,只见天际渐渐裂开一道缝隙,竟是秘境大门重新被打开,不一会儿,便看到修士们一个个向裂缝飞去,渐渐消失在白光之内。
夙冰忙道:“重霜师兄,咱们快走吧。”
“走?”夏重霜面无表情,凉凉道,“丢下他们三人?”
“唉,师兄,不是我不近人情,以咱们的修为,留下也没什么用啊。”
夙冰一挥手,将风声兽收回储物袋,祭出飞行法器,两手一摊,“还是赶紧回去禀告师傅吧,各大宗门丢失的,皆是最受器重之人,有那么多元婴道君在,总能想到法子。”
她说的不无道理,夏重霜有些动摇:“阮师兄,你呢?”
阮仲淡淡一笑,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夙冰:“倘若咱们离开之后,这道空间之门消失了怎么办?莫说是元婴道君,便是化神大能,怕也寻不到吧?”
“曾听闻师傅提及,空间裂隙虽会出现变动,但每次出现变动的时间跨度非常之久远。”夙冰呵呵一笑,“除非,是被高阶力量强行割裂开的。”
“若真是后者呢?”
“若是后者,施法之人不可能离开太远。”
夙冰眯了眯眼,冷道,“那就只有你了,阮、师、兄。”
夏重霜听的有些迷瞪,夙冰已经摸出一道天级中品锁魂符,默念法咒,祭出一道火光朝阮仲击去。另一手则一甩痴缠鞭,勾住夏重霜的腰,直接拽上自己的蒲扇,一飞冲天。
“你为何……。”
夏重霜正迷瞪着,低头望见阮仲正与那道属于元婴威势的神火对抗,不由一惊。再一瞧,夙冰额头尽是冷汗,听她低声道:“那符箓,是托师傅写给我的,此人的修为,应该在元婴期以上,咱们得赶紧出去……。”
话还没说完,夙冰顿觉手腕一痛。
低头一瞧,竟是手环生出几道枝桠,如藤蔓一般绕上她的手臂,并以非常快的速度攀上她的脖颈。夙冰无暇思考,那藤蔓已经勾住了它的脖子。
“师兄,请将此物私下交予我师傅!”
眼看着逃不掉了,夙冰当机立断,于另一只手上汇满灵力,折下一截藤枝,以空白符箓记录下灵息,扔给夏重霜。随后一纵身跳下飞行法器,掌风一动,将飞行器向大门打去,自己则从高空摔了下去。
阮仲恰好挣脱锁魂符箓,垂目望着灰头土脸地夙冰,勾了勾唇角:“小姑娘,倒真是个聪明人,不错,不错。”
“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藤蔓裹成了粽子,夙冰躺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心里合计着要不要施放元神之力。但之前进入夏重霜神识,已经耗费一番功夫,元神之力已经越来越弱了。而且不知此人底细,又能控制自己手腕上的法器,根本没有必胜他的把握,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之前,他明明就能出手杀了他们,但他没有。可见,此人并无杀她之心。
夙冰一琢磨,还是静观其变吧。
阮仲淡淡一笑:“你莫怕,我断不会害你,与此相反,还将是你的一场机缘。”
“呸!那你抓我做什么?”双眼已被藤蔓遮住,夙冰只剩一张嘴巴能够说话,“还有我那些师兄们,全都被你抓去哪了?”
“啧啧,聪明归聪明,只是脾性暴躁了些,今后得改。”
阮仲一抬手,便封住夙冰的嘴巴。
藤蔓有毒,此人的音调间,又放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力,夙冰有些昏昏沉沉,但仍然强撑着自己清醒起来。微弱的感觉到,那人将自己收进了一处密闭的空间内,似乎是储物袋,也可能是芥子境域。
但嗅着淡淡熏草香味,夙冰又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他的衣袖内。
随着衣料摩挲透出的声响,夙冰神识一阵纷乱,像是被什么割裂开来,心里暗暗揣测,此人定是穿过自己设下空间裂隙。不一会儿,识海那股疼痛感消失,双目有些微的明光透过。
有女子在说话:“大人,您回来了。”
阮仲的声音:“嗯,先前丢回来的男修呢?”
“已经送回王都了。”
“启程吧,咱们也返回王都。”
“大人,此行找到二小姐了么?”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阮仲轻飘飘的声音:“找到了。”
此地灵气十分怪异,夙冰被阮仲施了法,神识越来越散乱,最后渐渐昏了过去。
玄音门正殿上,此刻正一片愁云惨雾。
那些真龙兴匆匆的席卷而来,闹着非要他们交出什么小王子,莫名其妙打个风云变色,这些龙的首领又说搞错了,倨傲地道声歉然后一甩袖子撤兵。
可把天玄道君气个不轻。
哪知众小修从秘境中退回,独独不见自家宝贝儿子,这下即刻由气闷转为震惊。一如夙冰他们先前所料,除却无极宗之外,无论门派大小,几乎全都丢了一名弟子,初步统计了下,共有二十几人。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全是宗门最受器重的弟子。
“北麓之上,哪怕加上散修,也不过区区三十二名元婴期修士。”云上道君拉长了脸道,“此刻殿上便聚集了十几人,还能有谁?”
一名道君猜度道:“难道是魔修,或是妖修?”
玉衡道君摇摇头:“据重霜贤侄所描述的,那人理应是名道修。”
“究竟谁那么大胆子?!”
“莫非是东海九麟岛?”
“确有可能。”
“……。”
十几名道君商讨了大半日,也商讨不出个所以然,之前他们联手将神识扫进秘境,再三确定那些弟子们的灵息已经从秘境之内消失。
泡在玄音门也无计可施,而且仅仅丢了一名弟子,也不可能劳师动众拖着众人一起等。修士遇袭在正常不过,优胜劣汰,原本便是修仙界的生存法则。
明面上如此说,但私下里派不派人去找,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几日内,各宗门便纷纷离开玄音门。
无极宗也不例外。
穿透云霄城禁制范围之后,夏重霜将那张空白符箓奉上,敛声道:“师伯,夙师妹让弟子呈给您的,便是此物。”
秦清止取过手中,以神识探罢,搁在两指间细细摩挲。
“你的意思是,当时那名修士被本座所画的符箓绊住,而阿夙手腕上那枚手环,则自行生出藤蔓,将她缚住?”
“启禀师伯,确实如此。”
“被本座的锁魂咒困住,此人绝无余力施法。除非,他就是那枚手环的铸造者。”秦清止立在宝船甲板上,抬眸望着天边如钩新月,好一会儿才道,“阿夙手上的法器,你可知是从哪里来的?”
夏重霜搜索一下识海,颇不确定地道:“弟子曾经隐约听她提过,似乎是从天际城内,一处名叫万象居的灵器店中购得。”
“铺子里买的么?”
问完这话,秦清止心下忽地一声轻叹,自家徒儿腕上的法器,他竟不曾在意过。
他这个师傅,也未免太不适格了。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认为夙冰足够自立,年纪小小便敢带着比她还小的拓跋战叛逃宗门,还敢同合虚期的大妖怪周旋,总感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
秦清止默默思量着,决定此次将她寻回来后,便带她一同出去历练,增进一下彼此间的感情。
夏重霜见他一直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师伯,您知道她在哪儿么?”
“不知道。”
秦清止回过神,微微摇头,“不过既然有线索,想查出并不难,只要找到那枚手环的出处,顺藤摸瓜便是。不过以本座推测,此名修士,应当不是北麓人。”
“莫非真是东海九麟岛?”
“不要以为除了北麓之外,东海九麟岛内才有道修。”秦清止淡淡一笑,“天道之下,万道分立,未知之地数不胜数,比如上古之前,九麟岛不也不曾被人发觉么?”
夏重霜默不作声。
白衣染满月华,秦清止将那张空白符箓妥帖收入储物戒中,足下一点,跃入半空:“你且随众人回去,告知你凌夷师伯和慕容师伯,教他们安心。”
“弟子遵命。”
夏重霜忙敛衣垂首,直到秦清止的灵息完全消失,才将脑袋抬起来。转身正打算回舱内,却瞧见一抹倩影,不由一怔:“沈师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沈沁眉微微屈膝,“不过外头风甚大,我还是先回去了。”
语毕,转身进了船舱。
夙冰沉沉睡去,好像做了一场绵长悠远的梦。
梦里,还是初初筑基那一年,自己翘着脚,和衣半躺在谛听城最高的城楼之上,残阳如血,烈酒入喉,兴致来了,还要扯开粗嘎嘎地嗓子吆喝几声。身边那只长毛兽,也跟着偷喝,喝醉之后,同她一起扯起嗓子狼吼。
城中贵族修士实在受不了,便冲去师傅府邸联名告状。
那联起来的名字,足足写了满墙。
师傅实在受不了了,便拿起一罐烈酒,泼了自己满头满脸……
咦,这感觉不太对啊,师傅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夙冰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抹,全是水,不由从梦中猛然惊醒。
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极别致的房间内,瞧着铺设,应是女子香闺。
夙冰抓抓头发,识海里一片空白,那阮仲果然非同一般,确有几分能耐,设下的迷魂咒如此厉害,竟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但屋里空空荡荡的,脸上的水是从哪来的?
脊背豁然一僵,她发现有道目光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心下一沉,放出神识探查一番,最后将目标锁定自己背后。
她在手心蓄满灵力,缓缓转过身去,正对上一只大眼睛。
夙冰唬了一跳,朝后一缩。
只见那枚自己从灵兽阁弄回来的黑色怪蛋,此刻正浮在空中,蛋壳上破了一个小洞,蛋里面的小家伙正趴在壳里,挤出一只大眼睛瞧她。
夙冰欣喜不已,一伸手,那黑蛋却向右一闪。
咦,不该怕自己才对吧?
夙冰有些疑惑,灵兽若是吸着修士的灵气破壳,不必签订契约,便是灵息一体的,但怎么感觉,这小家伙独立意识那么强?
倏地,有极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目的地正是此处,
夙冰心头一凛,而黑蛋里的小家伙同样有所感应,缓缓落在床头边的桌子上,从洞中伸出一只尖而细的小爪子,硬生生抠下一块儿木头,将蛋壳上的小洞重新塞住。
然后,不动了。
夙冰一眨不眨盯着它,直到敲门声响起,才终于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