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气二层与七层之间天差地别,冷小扇根本不敌,身上也没有防御法器,结结实实挨了几下,便猛地向前一倾,人还未曾倒地,已然喷了一大口血,五脏六腑俱裂,很快昏死过去。
“跑啊,”郑隆冷哼一声,悠闲的走上前,抬脚在她后脑勺一踢,“爬起来继续跑啊!”
冷小扇身体痉挛的抽搐两下,竟不动了。
“喂,别装死,老子不吃这套。”
郑隆再踢两脚,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忙聚气在她头顶绕了绕,发现她体内灵力正在迅速流失,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心下不免慌张起来。
他不是不曾杀过人,但冷小扇好歹也是同一家族庇荫下的人,麻烦可就大了。
郑隆急惶惶的将她扶起来,一掌抚在她的天灵盖,想要渡气给她。
下一秒,他却停住了。
倘若今日救活了她,往后真成为三少的炉鼎,那他的麻烦岂不更大?
还不如……
抚在她天灵盖上的手掌逐渐下移,指节划过她惨白细嫩的脸颊,郑隆情不自禁,心头那把火一瞬燃爆。
再也无暇思考,一把扯掉她的小棉袄。
一滴眼泪才从眼角滑下已然结冰,唇畔的血液却因滚烫而流入脖颈中,渐渐染红了冷小扇颈上带的那棵乌木珠。似是感应到主人此刻的绝望与恨意,漆黑的珠子蓦地闪动几下,骤然释放出万道惊人华光。
只见华光结成光束冲天而起,瞬间将那郑隆击飞,并在静谧的夜空中绚烂而爆。
因位于郑家的领地,郑家人自然最先感应到。
而最先赶到的人竟是郑匡。
一瞧见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冷小扇,他额头青筋突突一跳,再瞧见不远处横挂在树杈上的郑隆,眉头立马紧紧皱起。
不一会儿,郑家的人陆续赶到。
郑昌和一个中年妇人见到树上已经死去的郑隆,立即放声大哭。
“这、这是怎么回事?”问话的是郑家现任家主郑斌,瞧见小儿子惨死,并不曾表现出悲伤的神情,反而好奇方才那声巨爆,他分明感应到,有一股震人心髓的威压,比之元婴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肯定是她,是她杀了隆弟!”郑昌已从悲痛中缓过神来,手中幻了把剑,怒滔滔的砍向冷小扇。
“胡闹。”郑斌挥袖挡开,蹙眉道,“还未清楚始末,怎可随意伤人。”
“可是父亲……。”郑昌正想分辨,瞧见郑匡冰冷的眼神,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将后面的话咽下,悻悻退回众人身后。
郑斌瞥了冷小扇一眼:“她是谁?”
郑匡沉声道:“冷四娘的女儿。”
“冷家那个四灵根女娃?”郑斌眯起狭长双目,神情微微变了变,“匡儿,你去看看她情况如何,可还有救。”
以他筑基期初期修为,完全可以用神识感应冷小扇的伤势,但一般修士皆有几分傲气,断不肯大材小用,为一些虾兵蟹将耗费心神。
“是。”郑匡面无表情的应了声,其实他早用神识检查过冷小扇的身体,并且一直留心观察,因他发现冷小扇体内的灵气在不断汇聚,好像是在自我调息。
既然还有意识,那就证明死不掉。但他还是装模作样的蹲下身子,抬手聚气,朝她灵台探去。
便在此时,冷小扇突然睁开双眼。
骤然四目相接,两人都被彼此惊了一跳。
这一次,却是冷小扇最先缓过神,疾如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平静却寒意森然地吐出四个字,“你找死么。”
(下篇):
夏家的外院执事堂,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
冷小扇独自站在大堂中央,以郑斌为首的郑家人密密麻麻的立在左侧,以冷不凡为首的冷家人三三两两聚在右侧,堂上端坐的,正是接到消息才从冷四娘床上爬下来的刘管事。
刘管事听郑斌禀告完毕,颇有些不解的望向冷小扇,未曾张口,冷四娘已然哭道:“管事大人明鉴啊,我家小扇只有九岁,修为也不过练气二层,一直未有精进,如何能杀死郑修士?”
冷不凡也哼道:“只因小扇在场,便要将这屎盆子随便扣么?你郑家莫要欺人太甚。”
郑斌倒是笑了:“谁知晓她使了什么阴招,要不然,大半夜的跑来我家后院做什么?”
“你……。”
你来我往间,两家人再次打起了口水战,直到刘管事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威压施放出来,才都愤愤不平的禁了言。
堂上霎时安静下来,刘管事的脑袋却越来越痛。
其实这案子非常明显,必是郑隆小子欲行那****之事,恰被途径的高阶修士撞见,一招给取了性命,与那冷家丫头何干?
然而郑斌既然告到夏家执事堂来,估摸着是想要小扇给郑隆陪葬,从而杀鸡给猴看。
原也不难,郑斌乃是大少爷手下的得力助手,长女又在前些年嫁与大少做妾,他冷不凡比不起。可偏偏冷小扇又是冷四娘的命根子,对于此女,他尚未腻烦。
不如,重重罚上一罚,留她一条小命算了。
暗暗思忖一番,刘管事心里渐渐有了计较,正打算宣布结果,陡然发觉冷小扇正望着自己微笑,那笑容,说不来的磕碜。
想他刘三思堂堂一筑基大圆满修士,居然被一个屁大点的孩子笑的心里发毛,一个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轻重。”
“你、大胆!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冷小扇扁了扁眼睛,瞥一瞥地上的尸体:“管事大人,敢问在您心里,究竟是三少爷的尊严尊贵,还是郑家这庶子的性命尊贵。”
刘管事一愣,随口答道:“自然是三少爷的尊严。”
冷小扇又道:“众所周知,三少乃冰系单灵根,小扇不才,虽是四灵根,但独缺与水系相克的土灵根,加之体质又较寻常女子阴柔,正好与三少做炉鼎。不知是与不是?”
刘管事点点头:“没错,三少乃得天独厚之异灵根,放眼整个北麓修仙界,也不过区区四人。”
若非如此,一个庶出的儿子,如何能被夏家家主捧到天上去?
冷小扇一挑眉毛:“二舅父一直引以为傲,时常劝我尽心修炼,而我也以日后能够侍奉三少为目标,从不敢怠慢,打从练气一层,便开始在宝善堂接任务,以此磨练自己。若说外人不清楚,郑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吧?郑隆不会不知道吧?却不知今日这事儿,应当如何解释?”
说完,大眼睛又瞥过郑斌。
郑斌一开始还没回过味儿来,直到郑匡寒着脸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才恍然大悟,旋即冷汗出了一身,指着冷小扇扬声道:“休得血口喷人!定是你****我家隆儿,如今却来倒打一耙!”
“呵。”冷小扇不紧不慢的理了理棉袄袖子,蓝底碎花的布料上,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倘若小扇稍一****,令子便可置三少的尊严于不顾,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若非刘管事在场,冷不凡几乎就要拍掌大笑。
从来不知道素来怯弱的外甥女竟有这般口才,死的也要说成活的,忙附和着道:“哪怕我冷家没地位,你郑斌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轻看三少?!”
郑斌恼的浑身发抖,原想借儿子的死打击一下冷不凡,断了他巴结三少的念头,没想到居然被反咬一口!正想破口大骂,却被郑匡扯了扯衣袖,听他道:“父亲,管事大人自有定夺。”
于是,堂上几百只眼睛齐刷刷望向刘管事。
刘管事头痛的直想撞墙!
这下好了,从两个附属小家族之间的矛盾,直接上升为大少与三少的斗争。
而无论哪一边,他都得罪不起啊!
冷小扇根本不容他思考,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素闻三少十分爱护自己的东西,哪怕是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倘若此事被他知道了,您说,他会如何?”
刘管事倒吸一口冷气。
亏她说的好听,什么叫十分爱护自己的东西,那个偏执狂根本就是一疯子!
先不说三少日后会不会收下这个炉鼎,此事若是被他知晓了,以他多疑善妒的性子,必然觉得有人当众给他难堪,以他的性格,我的乖乖……
鸡皮疙瘩浮了一身,刘管事最后竟是无奈地一摊手:“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冷小扇深鞠一躬,惶恐道:“管事大人,自然是您说了算啊!”
“你!”刘管事气的直磨牙,权衡许久,终将大掌一拍,“来人啊,将郑隆的尸体拖出去,以断魂鞭抽他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管事大人!”郑斌脸色骤变,这抽的不是尸体,这是再抽郑家的脸面呀!
“怎么,你不满本管事的决定?!”
威压骤然而放,郑斌脸色一暗,只得转眸瞪着冷小扇。
冷小扇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嘴角不咸不淡的扯出一丝笑容来,双瞳里弥漫出的杀气活生生将那郑斌逼退。敏锐察觉一道略带审视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她转眸,再度与郑匡的视线对上。
凉凉睇他一眼,冷小扇云淡风轻的掉过头。
“小扇,可是伤着哪了?”见堂上人散了,冷四娘才敢冲上来抱住冷小扇,泪珠止不住的掉,“都怪娘不好,娘不该骂你,娘……。”
冷小扇半响不曾有所反应,眼神呆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反抱住冷四娘,言语也不似先前顺畅:“咳,娘,您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冷四娘哭了一阵,扯过她上上下下检视一番,见她虽然面色不佳,但体内灵气不弱,而且精神状态也还好,才放下心来。
忽地又想起什么,不安地问:“郑隆的死?”
“实乃咎由自取。”撂下几个字,冷小扇一手负于身后,目光投在虚空处,“娘,咱们回家吧。”
“好,回家。”
冷四娘心中虽有疑惑,但见冷小扇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也就把话咽下了。之前因为太过担心,自然而然便忽视了她的反常,甚至于想,经历了天大的事儿,这孩子肯定吓着了。
根本不曾怀疑,眼前的小姑娘,早已不是真正的冷小扇。
她叫夙冰。
是从冷小扇颈间这颗乌木珠中释放出来的一道元神。
她来自距今二十万年前的上古纪年,以魔道为尊,用了一千二百年时间修到化神境界,后来不知怎么竟陨落了,魂魄一直藏在乌木珠内,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兴许时间太久,她的记忆出现严重缺失,许多事情只能想起一部分,另一部分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来。
比如,她是怎么死的。
比如,她的元神又是如何封印这颗珠子内的。
漫长而浩瀚的岁月中,她的神识早已一片混沌,也就是近百年,才开始显现复苏迹象,直到今晚冷小扇临死前用强大的心魔之力将那封印桎梏打开,将其彻底唤醒,她怕是还要继续沉睡下去,不知人间是何年月。
说起来,也不知是她夺了冷小扇的舍,还是冷小扇召唤了她来。
随着冷四娘走出执事堂,久违的阳光分外刺眼,夙冰缓缓伸出小手,搁在额前遮了遮。
细碎的光线穿透指尖洒在长睫上,她微阖双目,轻轻嗅着空气中淡淡紫熏花的香气,餍足的微微一笑:
这个世间,我夙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