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带着一家人在城里谋生活。他收破烂，老婆扫街，孩子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山花钱向来十分谨慎，连头发都不太舍得理。
这天，老山一照镜子，头发都盖住耳朵了，再不理实在不像话，就特意绕路去了“三角铺”理发店。谁想到了一看，傻了。
这儿本来有一堵老围墙的，有个老头搭了个棚在里面理发，收费超级便宜，每位二元，找遍全城，再也没有第二家，而且几年一直不变。可现在，围墙已经被推倒了，有几台机器正在挖泥。
老山挠了半天头皮，怀着一线希望向施工员打听，那个理发的老头搬去哪儿了？对方问：“你想找他理发？”
老山笑着说是啊。这家伙哈哈一笑：“别找了，换个美女理吧！”说着冲前面一指。
老山顺着他的指示，这才发现有台挖土机上贴着张红纸，上面写道：亲爱的顾客，我已经不再理发了，请你们原谅……
老山失望极了，垂头丧气地骑上三轮车离开。他一路琢磨着，老头不干了，但头发总得理的，上哪去找这么便宜的理发店呢？
街上理发的地方倒不少，但都挂着美容美发的招牌，老山连门都不敢进。后来，他发现一家店门外贴着今日价格，其中一条是理发+洗头+洗面+按摩＝25元。
老山犹豫了好久，心里想，这个还比较靠谱。跳下车，壮着胆走了进去，没敢坐下，先向柜台后的老板娘打听：“我光理发，要多少钱？”
老板娘说：“光理发呀，洗个头总可以吧？”
老山坚决地说：“不，就理发，多少钱？”
老板娘有些不高兴，没好气地说：“十五块！”
老山掉头就往外走，一边愤愤不平地嘀咕：十五块，亏你好意思要，我不理不成吗？都够我家吃一个月白菜了！
打这天起，老山上街到处留意理发店，想找个便宜点的。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能找到满意的地方，最少的也得八块钱。老山在门外徘徊了半天，最后还是舍不得出八块。头发呢？却像韭菜似的长得贼快，眼看着就成披肩长发了。
老山跟自己赌起了气，心说长吧长吧，等长到背心了，老子拿根绳子扎条马辫！
一天，老山刚从家里出来，就看见前面一个老头，走着走着，扑通栽在地上。他大吃一惊，赶紧跳下车飞奔过去。扶起老头，又是掐人中，又是摸胸口。
幸好老头很快缓过气来，让他帮忙从身上拿出药丸，咕嘟吞了两粒，看起来好多了。老山是个热心人，说大叔，要不我送您上医院吧？
老头摆摆手，说自己这是老毛病，不用上医院。
老山好人做到底，就把老头扶到车上坐着，送他回家。到了老头家一看，房子很小，里面的家具都很阵旧，比自己家好不了多少。看起来，老头是个孤寡老人。
老头拉着他的手连声感谢：“你是个好人哪！”
老山说：“这算啥？谁见了都不得帮一把，人总得讲点良心的。”老头笑着打量他，说：“小伙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咋还留这么长的头发哟，该理理啦！”
老山脸一红，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嫌贵嘛，舍不得理。”
老头微笑着点点头，招手叫他过来：“小伙子，明天你能不能来一趟，帮我个忙。”老山想都不想就拍了胸脯，说没问题。
第二天老山来到老人家，帮老人干了半天活。临走时，老人过意不去地说：“小伙子，你也看见了，我是个穷老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老山忙连说不用不用。老头颤魏魏地从怀里摸啊摸，最后摸出来一张硬纸片：“我只有送你这个了。”
老山一瞧，纸片普普通通，上面用墨汁写着108三个数字，下面印着一个印章，看不清印的什么。
老头说了一个详细的地址，叫他晚上八点以后照这个地址找去，记得一定要拿这张纸片。
老山摸不着头脑：“大叔，你叫我去干啥？”
“放心，没让你干坏事。”老头喘息着，艰难地说，“去了会对你有好处的。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用不着它啦。把它交给你，我放心。”
说着，老头抓着他的手突然一紧，嘴辱哆哆嗦嗦地说：“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要好好保管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弃！”
老山拿着纸片愣愣地看着，疑惑不解。老头松开手说：“去吧，去吧，按我说的去做。”
老山只好把纸片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回到家，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研究，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天黑后，他思来想去半天，决定还是照老头话去做，感觉那老头好歹不会害他。
老头说的地址是一条非常偏僻的小巷。老山走到尽头后，一看左边开着一扇小门，张头瞧了几眼，犹豫着走了进去。
穿过一个小院，他看见一间屋里亮着灯光，走进去一瞧，里面坐着一排男人。
有个家伙冲他摆摆头，示意他坐下排队。老山坐下来东张西望，屋里也没啥奇怪的地方。再看其它几个人，都是像他一样年纪的男人，应该不会是一家人。看样子，也是像他一样拿着纸片来的。老山感觉这儿挺神秘的，一肚子疑惑想问个明白，可见他们一个个都闭着嘴巴一声不吭，也就不敢开口了。
过了一会，里屋门帘响起一个声音，径直就往外面走去。接着，里面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下一位。”
排在前面的男人就大声应答一声，大步走进了门帘里面。
等了好半天，终于轮到老山了。他钻过门帘一打量，怔住了，屋里摆着一张理发台，一个穿着理发服的白头发老头站在椅旁，手里拿着一把古老的剪子，一手向他伸来：“票呢？”
老山怔了怔，急忙把纸片交过去。老头接过来瞧了瞧，说：“这是乔老哥的呀！他送给你的？他怎么了？”
老山连连点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头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走了呢。唉，坐下吧。”
老山惊喜地说：“原来理发啊，多少钱？”
老头微笑着说：“一块。”
“一块？”老山忍不住惊叫一声，“这么便宜！”
老头给他系上布，一边咳嗽着说：“一块就够了，咳咳……我这里不办证，不交租，不纳税，咳咳咳……够我吃饭就行了……”
老山还是觉得只收一块钱太少了，又发现老头的身体不好，咳得厉害，过意不去，就说：“师傅，您随便给我理理就行了，把它剪短就行，别管好看不好看。”
老头没答，扶正他的脑袋，在镜子里打量了好久，这才开始剪。一边剪，他一边说道：“哪能随便呢，咳……人穷点不怕，就怕没有精神，咳咳……穷人要活得有尊严，形象就不能马虎，衣服旧点没关系，但一定要干净，咳咳咳……”
别看老头咳个不停，仿佛随时都喘不过气来似的，可拿剪的手却稳当得很，丝毫不颤。下手干净利索，没一会就剪好了头，接着用剃刀刮脸。
完了老山往镜子里一看，自己果然是焕然一新，一下年轻了几岁。
他感激地掏出一块钱，说：“师傅，您手艺这么好，又这么便宜，我叫别人都来你这里理吧！”
老头摆摆手，说那样的话，他就是从早理到晚也理不完，巷子里会排成长队的。所以，他迫不得已采取会员制，只对一些符合条件的顾客发放，凭卡理发，而且只限本人使用，不能外借。
老山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救的老头那么郑重其事地交给他。
老头从桌上拿起一张会员卡还给他：“这是你的卡，拿好，咳……下次来理发，咳咳……拿它来就行了……”
老山使劲点点头，宝贝一样地把会员卡收好。老头又拉着他的手叮嘱：“你以后生活好了，用不到它的话，咳咳咳……，就选个理不起发的人，传给他……”
老山连连点头。这屋里还有一个后门，剪了发的人就从这个门口出去，可老山走到门口，又听老头在背后自言自语：“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我一死，这些卡也没用了。”
他回头一看，老头一脸悲伤，眼里含满了泪水。他顿时心底一热，鼻子一酸，走回来一握老头的双手，大声说：“师傅，您教我理发吧，我保证也只收一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