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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最后一笔

这个故事发生在梧州抗洪抢险之间。

梧州这个城市很倒霉,几乎年年都要遭受洪水的袭击,也年年都要劳动亲人子弟兵的大驾。每年差不多一到那个时候,千军万马汇集西江两岸红旗招展、杀声震天,跟打仗似的,十分壮观。年年复年年,走了一茬老兵,又来一茬新兵。

大堤外有一栋大楼,四楼上住着一对夫妻,虽说住得高,并且年年都是有惊无险,可这对夫妻还是像楼里其它人家一样,一看大堤上的解放军多了起来,知道情况不妙了,就迅速撤离到城里的亲戚家。

这一年,夫妻俩在亲戚家住了两天,惦念着走时匆忙,家里还落下许多贵重的东西,一等险情稍微降低,就急着要回家了。一路上,只见大堤上筑起了一道道用沙袋垒起的墙,水涨一尺,沙袋就高一尺,洪水始终攻不破堤坝。回到楼下时,他们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震动了。大楼前有一块宽阔的草坪,现在这儿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的解放军战士。这儿一个,那儿一堆,睡觉的姿势千姿百态,但有一个动作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怀里要么抱着铁铲,要么抱着沙袋。旁边,还摆放着一个个快餐盒子,有好多盒子里的饭菜都没动过。看得出来,战士们是吃着饭睡着的。

战士们真是太累了呀!夫妻俩从电视上看到,坚守在这段的一个部队已经连续奋战了一天两夜,确保了大堤安全。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他们才有时间吃一口饭、闭一会眼。

夫妻俩经过他们身边时,尽量放轻了脚步,生怕惊醒了他们。

快走到楼梯口时,妻子忽然捅了捅丈夫,伸手往前面草坪一指。看过去,原来离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睡着一个战士,连日大雨,草坪上形成了很多水坑,不巧的是,他恰好躺在了一个小水坑旁边。

夫妻俩拉着手,蹑手蹑脚走到这个战士跟前,仔细一看,这还是个二十左右岁的小战士,估计是刚入伍的新兵,身子有一大半都浸在脏水里了。可这个战士实在太累了,依旧睡得很香,并且还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丝微笑。小战士一脸稚气,鼻子眉毛都沾上了泥巴,嘴里居然还含着一口来不及咽下去的米饭,就这么睡着了。

夫妻俩当即鼻子就发酸了:解放军这么辛苦,咋能让他睡在脏水坑里呢?妻子就冲丈夫打了个手势,丈夫立刻会意了,像抱着熟睡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战士,移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这小战士睡得太沉了,居然没有被惊醒。

他们又看了两眼这名战士,然后又轻悄悄地走了回来,在走上楼梯前,他们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他们却看见小战士坐了起来。

小战士看了看他躺的地方,挠了挠头皮,似乎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睡到这里来。他两眼四处一看,看到了那个小水坑,接着,奇怪的事来了,只见他爬了起来,径直走到小水坑前,“扑通”就躺了下去。把铁铲往怀里一抱,美美地又睡着了。

一边的夫妻俩瞪圆了眼:咋回事,他还有这毛病么——要躺在水里才睡得舒服?

他们又折了回去,心里说:不管你有没有这个爱好,可是躺在水里睡觉是要害病的呀!可这回,丈夫的手刚一碰到小战士,他立刻就醒了,“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老乡,有啥情况?”

丈夫急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一声,指指地上的水坑,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睡在这呀?我刚才把你抱开,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小战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自己是被这位老乡抱动的呀!他的脸马上红了:“这、这是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夫妻俩奇怪了,“这里还有很多没有水的地方啊?”

小战士解释说:“你们误会了,这个位置是我们连长安排的!”

夫妻俩都觉得很不理解:“你们连长咋回事,咋能叫你睡在水坑上呢?”

小战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了一会,一挺胸脯道:“我是个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这对夫妻很是打抱不平:“你们连长真是的!再说,虽然是命令,可是你就不能往前往后移一点吗?”

小战士坚决地冲他们摇摇头。这位妻子道:“你们连长呢?我找他说去!”

“别,我们连长太累了……”小战士接着说,“其实,我十分愿意睡在这个位置。”

夫妻俩很不可思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战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严肃起来,想了想,说:“因为,爱护老百姓也是我们军人的天职!”

夫妻俩觉得这个小战士实在太可爱了,甚至可爱到有点傻。他们怎么也不愿看到这么可爱的战士睡在水坑里,于是执意要找他们的连长。

小战士无奈,在满地的战士中一搜索,指着不远处道:“喏,那个就是我们连长。不过,请你们不要打扰他,连长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

夫妻俩顺着小战士的指示走过去,可没走到那个连长身边就停下了。他们发现,连长睡觉的地方也是一个水坑,脑袋紧挨着前面一个战士的脚,脖子以下都浸着泥水了。

看着连长睡得那么香,他们也真的不忍心去惊扰他,于是又走了回来。小战士仍寸步不离地站在水坑边上,他们走到跟前,看着小战士,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小战士说道:“谢谢你们的关心,请你们回家去吧!我们连长说了,你们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水冲不进来!我们连长还说了,人在堤在!”

这对夫妻的眼眶顿时湿了:有这么好的战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们慢慢走上了楼,开门进了屋,顾不上查看家里的情况,径直走到了阳台。往下看,整个草坪一览无遗。他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战士,转身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又睡在了水坑边上。

他们充满感动地俯视着草坪上一个个睡梦的战士,看着看着,不约而同“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们发现了草坪上的一个秘密——草坪上出现了七个巨形的大字:请梧州人民放心!而这些字都是由睡在草坪上的战士用身体组成的,那个可爱得有点傻的小战士,正好是“心”字的最后那一点。

这对夫妻马上给所有联系得上的邻居们打电话,叫他们一定立即搬回家。而且,自从这年之后,即便有再大的洪灾,这栋楼里的所有居民都没有一个离家避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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