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家是一套老房,一房一厅,一个小卫生间加一个小厨房,四十多平米,全家六口人住。不用说,大儿子小两口带小孙子占据了惟一那间房,老姚和老伴就在客厅打地辅,把沙发让给小儿子睡。看似恰到好处,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最近,一直缠绕在老姚心上的危机终于爆发,小儿子也要结婚了。怎么安排新增加的人口,老姚一片茫然。未来的小儿媳妇只有一个条件,别让她睡客厅就行。老姚曾打算在大儿子房中加一张床,或者改成一张铁架床,小儿子两口子睡上辅,大儿子两口子带孙子睡下辅。但这个设想遭到了他们的坚决反对。
安排方案定不下来,小儿子的婚事只能一推再推。老姚天天在家像只砣锣似地转个不停,这儿量量,那儿踱踱,头发都快抓光了,仍然一筹莫展。
这天老姚回到楼下,遇见了邻居老夏,笑呤呤地递给他一包糖,说他小儿子小夏结婚了,没办酒席,就发包糖。
老姚一听,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嫉。怎么呢?老夏家跟他一样的情况,他住二楼,老夏住一楼,房子都是一般大。老夏家的人口密度甚至比他还要严重,也是老两口,大儿子两口子带小孙女,小儿子独身,此外老丈人和丈母娘还跟他们同住。
老姚有点酸溜溜地说:“老夏啊,真有你的!新房是你买的还是儿子买的?”
老夏一听,脸色严肃起来:“买个屁房啊!现在的房子哪还叫房子吗?我看都叫棺材,等你买得起它,人也就死了!”
“那……”老姚有点吃惊起来,“你是说小夏结婚还住家里?”老夏呵呵一笑,说不住家里住哪去?说罢向他招招手,要走了。
“等等!”老姚拉住老夏,脸上一片恳切,“你是怎么安排的?说说,怎么安排的?”
老夏挠挠头皮:“怎么安排?挤挤呗!这婚,有条件要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结,办法总比困难多!”
老姚急切地摆摆手,说:“我就想知道你具体怎么安排的,教我一招,老伙计!”
老夏哈哈大笑,说我哪有什么招啊?除了挤,哪还有其它办法?仍是没有透露具体怎么安排法,老姚不满意,还想问他具体怎么挤法,老夏却打着哈哈走了。
老姚一路琢磨着回到家,觉得老夏的话未必可信,人家估计已经买了新房子。他想,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你们家老少四对夫妻,怎么住?
这之后几天,老姚特意留意了一下老夏家。他发现,老夏家确实多了一个新人,每天与老夏的小儿子同出同入,而且,家里的其它人也都还在。这说明,老夏并没有骗他,小儿子两口子真的还住在这儿。
这个发现让老姚十分震憾和佩服:老夏啊老夏,你是个人才啊!心情也更加急迫了,老夏的面对的困难比自己还要大,为什么人家可以,他却不行?
老姚一有机会就逮住老夏,向他取经问道,到底是如何分配那屁股大的一点空间的,不但安排下了,而且安排得两个儿子居然没有丝毫怨言。
可老夏每回都跟他躲狡猫猫,用自己那句顺口溜“办法总比困难多”推脱。老夏越是故作神秘,越是不肯透露,老姚就越是觉得老夏的办法高,就越是要刨根问底。
一天晚上,老姚拿上一包破费买来的好茶,敲响了老夏家的门。进去一瞧,呵,老夏一家九口人全在,正前三排,后三排地坐在电视机机,把客厅挤得水泄不通,像个电影院似的。老姚一来,害得老夏一家乱了好一阵,才给他安排下一个座位。
老姚和老夏喝着茶,东拉西扯地聊着天。看看时间到了十点,老姚仍然没有告辞的意思,老夏忽然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明天还要上班,先进屋睡吧。”
两个儿子于是跟老姚客气一句,带上自己的媳妇先后走进了惟一的房间。老姚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房门一开,他的眼睛睁得比谁都大。一看之下,他纳闷了。屋里只摆着一张双人床,旁边有个柜,还有个梳妆台。这样一来,剩余的空间只能勉强够站几个人的,显然不足以给两个人打地辅。
老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对夫妻,还有一个孩子,难道就这么睡在一张床上么?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老姚依旧没有告辞的打算。这时,老夏的老丈人站了起来,带着歉意对他说道:“你们聊吧,我要睡了。”
老姚见人家下了逐客令,只得心有不甘地站起来。没想到,老夏却一把拉住他,笑咪咪地说:“无妨,无妨,他们睡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
老姚求之不得,一屁股又坐下来。接着,老夏就把客厅中间那一小块地方扫了扫,辅上一张席子,抱来被子枕头,老丈人和丈母娘往那一躺,睡了。
老姚不禁环视了一下房间,心想:好吧,就算你两个儿子儿媳住一间房,可在现你老丈人他们把客厅占了,还有什么地方给你们两口子打地辅?你们总不成睡到厨房和卫生间去吧?
他饶有兴趣地等着答案揭晓的那一刻,一边心不在焉地接着聊了一会,他主动告辞了,说老夏啊,打扰了,你们睡觉吧,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站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问:“哎,老夏,你们两口子睡哪呀?”
老夏说容易。把坐着的那张滕椅调了个向,然后又拿来一只小板凳放在椅子前,往滕椅上一坐,双脚搭在小板凳上,对老姚嘿嘿一笑:“两张椅子,我们老两口一人一张。”
老姚目瞪口呆,怪不得哩,原来老夏一直在椅子上坐着睡觉。
第二天,老姚忍不住把昨晚的发现告诉老伴。谁知老伴听罢,细细一分析,断然说道:“假的!两对夫妻睡一张床,何况还有个小孩,中间连块布也没有,小儿媳不是怀孕了么?那孩子从哪来的?不可能!除非老夏的两个儿子和儿媳都是傻子。”
老姚愣了愣:“可是,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啊!”
老伴说:“我估计呀,人家老夏是故意演给你看的呢!”
听老伴这么一提醒,老姚一拍脑门,连连称是。你想啊,老夏肯定知道他的来意,为了掩盖他们家真实的安排情况,全家人都在给他演戏哩!
老姚感觉老夏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他为啥要这样刻意隐瞒哟,好像保守什么秘方一样。琢磨来琢磨去,老姚蹦出一个念头,他们家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这么一来,老姚渴望解开奥妙的兴趣就更加浓烈了。
几天后,老姚想出了一个高招,决定要对老夏一家来个突然袭击。晚上十一点过后,他一看老夏家已经熄灯了,就跑下楼呯呯呯地敲门。
敲了半天,里面有人应着,可磨磨蹭蹭好久就是不开门。等了十来分钟,老夏的老伴才把门打开。
老姚快速地挤进去,一看傻了眼,屋里开着电视,一家人正坐着看电视呢。老姚明白了,他在门外等的时候,他们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电视,装出还没有睡的样子给他看。
老姚也没有说破,把手里提着的鱼交给老夏的儿子:“晚上老家来人了,带了几条来,本来想明天再送下来,后来才想起咱两家都没有冰箱,放到明天就臭了,你赶紧动手先烧好吧。”
老夏的儿子把鱼拿去弄了,老姚又看了看屋里密密麻麻的人头,突然眼睛一亮,咋没见老夏呀?他大声问:“哎,老夏呢?”
老夏全家人互相对了一下眼色,接着由老夏的小儿子解释:“哦,姚叔,我爸今天有事出去,今晚在外面住了。”
老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告辞了。回到楼上,他一下蹦到窗前,探出脑袋,紧紧盯着老夏家的门口。没一会,老夏家的灯光熄灭了。但老姚并没有到地辅上睡觉,而是像钓鱼一样耐心地守候着。
他坚持不懈地守到了凌晨二点钟,老夏家门口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时老伴醒了,在后面打了他屁股一下,问他看什么呢?
老姚迷迷糊糊地叮嘱老伴:“记住,现在是晚上二点多,老夏还没回来。还有,六点叫我起来!”说罢,一头倒在客厅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老姚被老伴叫醒,马上爬起来扑到窗前,专心致志地守候着老夏一家人起床出门。
过了半个小时,老夏家的门终于打开了。当看到第一个走出门的身影时,老姚差点叫出声来,这个人正是老夏。
他立刻跑下楼,叫住了老夏:“老伙计,这么早去哪呢?”
老夏回头一看是他,脸上似乎闪过一阵惊慌。老姚暗笑一声,大声说道:“老夏啊,昨晚我给你送鱼,没见到你,小夏说你昨晚在外面睡了。”
老夏支支吾吾:“是、是呀,本来打算是的,后来一看时间还早,就、就回来了。”
老姚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夏想了想,说是一点多。老姚嘿嘿冷笑:“老夏,昨晚我在楼上一直看着你家的门口,直到二点十五分,怎么就没看见你呢?你不会变成狐仙,钻墙而入吧?”说完,老姚哈哈大笑。
老夏一听,愣了半晌,忽然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来:“老姚啊老姚,你这么煞费苦心,难道非得掏出我的老底才睡得着觉啊?”
老姚说:“对了!老伙计,你不告诉我这个窍门,我死也不会瞑目!”
老夏低下头想了想,过来拍拍他肩膀:“来,老伙计,到家里说。”
老姚跟他进了屋,只见老夏一家人正在排队等候刷牙,队伍从卫生间门口一直排到了厨房。老夏来他在客厅坐下,说让他们忙去,咱俩先喝杯茶。
喝了两杯茶,儿子儿媳、孙女、老丈人和丈母娘先后离开了家。最后,老夏的老伴也出门买菜去了,屋里总算安静下来。老夏起身拿了一个影碟,放起了电影。
老姚一看那片名,差点乐出声,老夏放的是《地道战》。看了一会儿,老姚就忍不住了:“老夏,你叫我来,就是让我看地道战啊?”
老夏笑呵呵地说:“别急嘛,再看看。”
老姚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又看了一会。看着看着,他脑门灵光一闪,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这两三年,整座楼的人都说了,不管白天晚上,老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好像地底下闹鬼似的,你难道真的……老夏,我服你了!”
老夏不无得意地笑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看这个电影来的灵感!什么叫有条件也上,没有条件也上?这就是!走,我让你开开眼!”
拉着老姚的手,走到了厨房,蹲下在地板上双手往上一拉,拉起了一块地砖,下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接着,他伸手在洞口一摸,洞口一下亮起了灯,看见了一把梯子。
老姚小心翼翼地爬梯子下来,马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天哪,老夏家的地面下,竟然被他全部掏空了,而且还改成了三房一厅。
老夏有些得意又有些伤感地说:“我天天挖,月月挖,白天挖泥晚上运,足足挖了三年啊!”老姚不禁肃然起敬地点点头,老夏的毅力实在令人敬佩。
老夏又说:“老伙计,我的高招就是这样。如今我也瞒不住你了,反正这楼也塌不了,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老姚脸上勉强笑着应着,心下好不悲伤:为啥我当初不选一楼?从老夏家回来,他在自个家转了几圈,猛地开窍了:我虽然不能像老夏那样挖洞,向地下要空间,但我可以向空中发展啊!在墙外搭两根梁子出去,砌上墙,小儿子的婚房不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