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人
刘三今年42岁,祖籍在老通州。人长得跟豆鼠子似的,尖嘴猴腮。别看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但他现在是潘家园的古董贩子,入行已经快两个多月了,他总想淘点啥老年间留下的好玩意,可是偏偏天不随人愿,最近京城暗警缪百流说是上潘家园卧底来了,专查不规矩的文物贩子。搞得市场上来路不正的货都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刘三暗中叫苦,可他明白,想要在潘家园混出点名堂,手里没有几样震得住场面的硬货可不行。刘三知道鼓楼街的胳膊肘胡同里住着一位古玩界的腕儿——德爷。德爷的先祖是皇宫内务府的副总管,当年那是给光绪皇帝爷鉴宝贝的。德爷就是靠着祖上传下的一本《鉴宝心得》吃遍了老北京城。真要是和德爷攀上关系,他刘老三还能不发达?
德爷唯一的爱好就是品茶。刘老三一咬牙,把自己压箱底的一个汝窑蟹过青的笔洗拿了出来,到花榭茶庄换来了半斤极为珍贵的雁衔舌血茶。然后开着自己的那辆2手奥拓来到了胳膊肘胡同。德爷的家还是老式样的青砖门楼,黑漆的榆木门上装嵌着两个黄铜的椒图兽头。他在兽口里衔着的铜环上敲了几下,就听里面门闩“哗啦”的一响,榆木门打开了一个缝儿,从里面出来一个左脸上有道淡青色刀疤的小伙。
这小伙名叫尹尔邵。是德爷关山门的徒弟。他的名被德爷叫顺嘴了,叫成了银耳勺。银耳勺问明了情况,把刘三让到了四合院,在略显幽暗的上房里,德爷举着一个白铜的扩大镜,正瞧着一只宋代倒烧芒口的瓷碗呢。
德爷听刘三报完家门,放下瓷碗,他接过锡纸包的雁衔舌血茶,隔着锡纸包贪婪地嗅了一口茶香,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刘爷拿这么贵重的礼物上门,有何事相求啊?”
刘三就把想淘换几样老物件的想法说了一遍。德爷也不说话,把桌上的茶叶包打开,用三根手指头,拿出了十几片雁衔舌血,放到了银耳勺端来的南泥茶壶中,不一会,雁衔舌血特有的茶香便飘了出来。德爷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种雁衔舌血是云雾山特产,泡出的茶水竟是淡淡的红色的。因为这种茶的产量少得可怜,所以它的名声反而不响亮。
德爷喝了一口雁衔舌血茶,缓缓地说道:“看在血茶的份上,给你个去处!”德爷拿起毛笔,在刘三的掌心写下——山西吴林甘水铺侯子山——十个字。
原来德爷是叫刘三到山西吴林甘水铺去找侯子山。这个侯子山和当地倒斗的土相公混得很熟。潘家园的市面上已经没啥好玩意了,没有办法,只好打地下埋着的古墓的主意了。
2:土相公
刘三身背行军包,在吴林火车站下了车后,又坐了半天的山马子(出租三轮车),在太阳压山的时候,他来到了雷击山山下的甘水铺。
甘水铺是一个群山环绕中的小村子,刘老三下了车,来到了村头一家名叫麻麻壳子小旅店里,麻麻壳子是山里的一种野浆果。这家小旅店也就有三四间房子,其中一间住着三个外地人。旅店的老板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大家都叫他杨毛。杨毛拿着钥匙打开了一间客房的房门,屋子里的墙皮上生着一圈圈的霉斑,由于前几天都是阴雨天气,屋里到处都是刺鼻的怪味。
刘老三在黏呼呼的床上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他在黑市上花3000元买来的仿五四式手枪装到了怀里。他迷糊了一小会,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多钟了。刘三摸着咕咕做响的肚子来到旅店的前屋,那三个外地人占了一个桌子,领头的是一个黑脸的汉子,左颊上还有个铜钱大小的黑痣。杨毛管叫他老唐,老唐领着他的两个伙计正在啃野兔肉呢。刘三也点了一大盆山兔肉,从兜里掏出不锈钢酒壶,对杨毛招了招手,非要请他喝一杯不可。
喝酒的时候,刘老三像杨毛一打听侯子山的下落,杨毛却连说不认识,他望着惊疑不定的刘老三说道:“叫甘水铺的地方在吴林县就有五六个。你一定是来错地方了!”
老唐和那两个汉子酒足饭饱,回房间睡觉去了
刘三一听傻了。杨毛见左右没人,担心地说道:“老弟不是公安局派来的雷子吧?”刘三伸出自己瘦成了麻杆儿似的细胳膊,说道:“就我这样的人家也不要啊!”
杨毛压低了声音说道:“当明人不说假话,刘老弟要是想淘换两件宝贝,我还能帮上点小忙!”
刘三一听满脸惊喜。杨毛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边,低声讲了几句,刘三听完,眼睛放光说道:“老哥真要是能帮我促成这桩买卖,刘某绝对亏不了您!”
店老板点了点头,到外间屋打了个电话,过了半个钟头,来了一个体格瘦小的干巴老头。刘三提鼻子一闻,这老头就一身的土腥气。店老板介绍说这就是陈老墙,是雷击山方圆百里倒斗的祖宗。想要老年间的宝贝,跟他说就成了。
陈老墙翻了翻小眼睛,简单地问了几句刘三的要求,起身说道:“想要好东西,别急,三天之后,我给您答复!”讲完转身走了出去。杨毛把陈老墙送到了大门外,两个人嘀咕了老半天,店老板才转身进了屋,低声地对刘老三说道:“陈老墙和他儿子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好斗,正在确定位置,您老就等着好消息吧!”
刘三在麻麻壳子旅店里住三天。老唐那三个人也没闲着,这几天早出晚归,从他们鬼鬼祟祟的行踪看来也是一伙土相公。刘三尽可能躲着他们,要知道现在的土相公根本就不讲什么职业道德,跟过去的土匪也差不了多少。弄不好来个黑吃黑,吃亏的还是他这个跑单帮的!
转眼过了三天,陈老墙那边还没动静。到了第四天晚上,刘三正在做他的发财大梦,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刘三一咕噜爬了起来,一伸手,急忙把枕头底下的仿五四手枪装到了怀里。敲门的是杨毛,他领着陈老墙找他来了。陈老墙也不说话,领着他上了门外停着的骡子车。赶车的是陈老墙的儿子陈牙子,看陈牙子长得就跟夜叉似的,刘三心里也是直打鼓。不过他摸了摸腰里的仿五四手枪,悬在喉咙眼里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陈老墙坐在车后辕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闪闪的烟头望上去,就好像是瘆人的狼眼睛。骡子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了两个钟头,来到雷击山的深处,最后在一座断崖下停了下来。
3:宝缸
在险崖下成丘埋穴,那可是犯了断字决啊。这种葬法,那可是对子孙后代大大不利的事情啊。刘三刚发出疑问,陈老墙哼了一声说道:“少见多怪,择凶葬凶,凶到了极处,就否极泰来了,这更是葬经九决中的最高境界!”刘三懵懂地听完,也只得连连点头!
陈牙子在骡子车上卸下了盗墓的工具,然后拿起一根鹤嘴撬,他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找到白天做的记号,先用鹤嘴撬把地面上的石板撬开丢到一边,然后接过陈老墙递来的洛阳铲,铲起铲落,不一会就把盗洞打进去两米多深。这时雷击山上起风了,夜风嗖嗖地刮,冷得刘三直打哆嗦。
刘三在潘家园的时候,只听说过倒斗,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要亲自来当土相公啊。只听墓洞中“咔嚓”的一声响,很显然是洛阳铲挖到了什么东西上。陈牙子拉着绳子爬了上来,抖落脑袋上的沙土,对他爹说了两个字——石棺。
陈老墙点了点头,从工具箱里摸出一个能用嘴叼着的小油灯来,然后拿着破棺锤和断骨钎下到了墓洞中。听陈老墙“叮叮当当”地凿了一会,石棺棺壁“轰隆”的一声被砸开了,陈老墙叼着点燃的油灯钻进了石棺中。过了能有半个多点,陈老墙气喘吁吁地从盗洞中爬了出来,他的后腰上拴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看样子收获不小。陈老墙对刘三一招手说道:“帮我搭把手,底下还有一个大的!”
刘三迟疑着,下到了盗墓洞的里面,借着月光,石棺壁上已经开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洞口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大瓷缸。瓷缸上面有个盖子,瓷缸入手凉润光泽,表面好像还有很多雕刻的图案。真的找到宝贝了。刘三强忍住了兴奋,抬手把瓷缸上面的盖子打开,瓷缸中空空如野,里面只有一股浓重的土腥味道。山风呼啸,灰尘树叶直往盗洞里面落,望着瓷缸内部的刘三忽然眼前一花,不是被陈老墙扶了一把,他几乎就跌倒地上了。陈老墙从刘三手里接过瓷缸盖,盖到了瓷缸上,说道:“兄弟,瓷缸里有瘴气啊,你这样乱闻,那是要中毒的啊!”
刘三呕了几口黄水,安定了一会,才好了不少。他们两个在盗洞底下端起了大瓷缸,陈牙子在上面抓住了瓷缸沿一使劲,把一百多斤重的瓷缸弄到了盗洞的上面。
刘三和陈老墙刚从盗墓洞里爬出来,还没等喘气,忽听见崖底的石头后一声怪叫,猛地窜出三个手持砍刀的人影,刘三回头一看,吓了一跳,领头的不正是老唐吗。敢情这老唐是黑吃黑来了。
陈老墙和陈牙子也不说话,一人抄起一根又长又尖的鹤嘴撬,迎着老唐的两个手下就打在一起,老唐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冲着刘三的脑袋就劈了过来。
刘三吓得“妈呀”一声怪叫,转身便跑。还没跑出10步,就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老唐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刚要举刀劈人,刘三一伸手,掏出了仿五四手枪“砰”的一枪,正打在老唐的胸口上。
老唐怪叫一声,捂着淌血的胸口倒在了地上。那两个想黑吃黑的盗墓贼听到枪声,吓得一愣,还没等转身逃命,便被陈氏父子狠狠地打倒在地,做了撬下之鬼。
刘三吓得面无人色,他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从土相公升级为杀人犯。陈老墙和陈牙子倒不慌张,将老唐三个人的尸体丢到了盗洞中,然后用洛阳铲铲土,把盗洞填实了。
陈老墙把吓瘫了的刘三扶了起来,然后把瓷缸装到了骡子车上,用一块破毯子盖住。陈牙子赶着骡子车,直奔甘水铺。这时,天已经亮了。
4:鉴宝
刘三坐在一辆东风王的货车上,车上拉的是一百多口做为掩护的大水缸。刘三跟司机说,他这是给郊区酱菜场到山西采购腌咸菜的大水缸去的。那口神秘的瓷缸被陈老墙装到了一口大水缸里的稻皮中,这可是刘三花了48万淘来的宝贝啊。东风王上的两个司机换着开车,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来到了北京的郊区。刘三找几个人把大缸都卸到了郊区面粉厂闲置不用的一座仓库里。然后开着自己的奥拓,直接来到了胳膊肘胡同。
德爷一听说刘三淘到了宝贝,立马来了兴趣,他拿起龙头手杖和银耳勺坐在刘三的奥拓后座上,来到郊区的仓库。赶到仓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是不远处面粉厂的车间机器轰鸣,工人还在加班。刘三拿出钥匙开门,小心地把仓库的大门从里面反插上。
借着日光灯的亮光,刘三取出自己淘来的宝贝瓷缸,德爷望着这个高有一米五六的怪缸眼睛里也是充满了疑惑。这只大肚小口的瓷缸上面挂着淡蓝色的瓷釉。缸群和缸口上都密排着莲叶和云雷纹,在滚圆的缸腹上还雕着十八个不同的瓷釉图,有和尚,有佛祖,有楼宇还有仙山……。瓷缸的缸底上的提款上铭着——元统6年华弥陀制。
古代是有用这种大缸养鱼的记载,可要是用它养鱼的话,勉强能探进人头的缸口又太小了,难到它是米缸油缸?德爷揭开缸盖,里面只有一股土腥味,一丝一毫也没有磨损过的痕迹啊。最奇怪的是这口瓷缸的缸身身上还有一道道很有规则的裂缝,裂缝结合细密,简直针插难入。这口怪缸还真的把德爷这个老江湖给难住了。德爷在缸口刚看了一会,就觉得头迷眼花,被手疾眼快的银耳勺一把扶住。德爷晃荡了几下脑袋,慢慢的才清醒了过来。怎么一接近缸口就有昏迷的感觉呢?刘三就把陈老墙对他讲的瘴气一说和德爷学了一遍,德爷却不相信地直摇头,缸棺盖和缸棺口就是结合得再严密,它也得透空气啊。里面的瘴气早就已经跑净了。银耳勺不相信,伸着脖子,往瓷缸里看了好一会,他的脑袋也没迷糊啊!
德爷也是连连称奇,觉得不可思议。银耳勺取出数码相机,对着瓷缸正反照了十多张照片,德爷说道:“刘老弟先耐心地等几天,我联系一下几位澳港地区的老主顾,他们中应该有喜欢这种大物件的!”
刘三点头,把瓷缸又放回到了大缸的里面,用稻壳埋好。走出仓库的时候,正赶上面粉厂的工人下班。他开着奥拓把德爷师徒俩送回了胳膊肘胡同。刘三这半个月真的是太累了,盗墓杀人,几乎都把脑袋都别到了裤腰带上了。过了没几天,刘三的手机忽然响了。打电话的正是德爷。德爷传过话了,澳门百代千豪的赌场老板见到了怪缸的照片,对这口能养鱼的大缸很感兴趣,同意出价80万,可人家说这种鱼缸要是有一对就好了,只要能凑成一对,人家愿意出300万的高价。
300万,刘三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急忙给陈老墙打电话。可是这个土相公的电话说啥也打不通,没办法,刘三只好和银耳勺一起买了两张火车票,直奔山西吴林甘水铺。
5:诡计
当刘三出现在麻麻壳子旅店门口的时候,店老板杨毛的眼睛里立刻掠过了一丝惊惧,等刘三和他一打招呼,杨毛却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刘三先交了200元,住到了店里,再和他细一打听陈家父子的下落,店老板却矢口否认认识他们。
银耳勺说有急事找陈老墙,塞给杨毛厚厚的一叠钱。杨毛望着那一叠钱,喉结动了动,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瓦窑堡山神庙——六个字后,又赶忙用手把水字擦掉。刘三刚要细问,店老板说道:“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说完,拿起暖壶急匆匆地出了店门。
瓦窑堡的山神庙距离甘水铺能有20里,也是吴林县的一个小山村。刘三和银耳勺来到瓦窑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神庙就在山岙里,两个人沿着山坡找了能有三个小时,才看到破败的山神庙,这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
天阴沉沉的,没有星月。银耳勺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两个人刚走到山神庙的庙墙外,就听见“嚓嚓嚓”洛阳铲挖土的声音。银耳勺拉着刘三来到了坍塌的庙墙下,在墙豁子上抬头一望,只见陈家父子抡动着洛阳铲正在土地庙的空地上挖盗洞呢。
在翻出的盗土旁边站着一个购买古董的矮胖子,矮胖子的身旁还立着一个光头保镖。陈家父子换着劲挖了两个小时。盗洞终于打成了,接着还是那个套路——用鹤嘴钎子砸开石棺,陈老墙钻进了棺内,没过多大一会,就背着一袋子东西出了来。陈老墙刚把宝贝袋子拿出来,就听黑戚戚的庙里一声怪叫,竟是那个已经死掉了的老唐领着两个手下冲了出来。山神庙的院子里一场混战,老唐和他的两个手下又被四个人打倒在地。
那个矮个古董贩子和保镖也是多处受伤。陈家父子把老唐三个人的“尸体”丢进了盗洞中,添土将“尸体“深深地埋在了地底下。
然后,四个人匆匆忙忙地坐在骡子车上,像着甘水铺的方向去了。刘三正要翻上庙墙去看个究竟,银耳勺却冲他连连摆手。过了一小会,就见旗杆底下的一蓬荒草忽然一动,老唐的脑袋从草下面的洞口中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