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席位上戴着墨镜的时髦女孩就是化成“浮云”,纪怡不用显微镜也能一眼认出是“闺蜜”裴佳。
纪怡感到纳闷,裴佳不是在省医院照护昏迷不醒的爸爸裴金坤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被告席位上?
时针指向九点三十分。纪怡确认一切准备就绪后,向审判长魏敏请示是否开庭。
“州江市人民法院‘特别合议庭’巡回法庭现在开庭审理黄会文等106名原告诉被告鑫神集团黄家峪矿污染索赔一案!”魏敏提高嗓门宣布开庭。
这一刻让黄家峪一百多户村民苦等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让魏敏等了一千多个小时。他怕真的等不及,几十个小时前昏迷中的他还与死神曾争论过。
他就给死神讲法,说黄家峪的污染案不了解,他死了也不去报到。死神说他的讲法太生硬,没有人情味,不能接受。他就给死神讲情理,说黄家峪的乡亲们想见他最后一面,他也想乡亲们,想看到面朝黄土背朝污染的乡亲们能喝上清甜的山泉水,想看到十里长沟的黄土高坡披上绿装,松柏长青,想看到黄家峪的绿油油的秧田地水天相连,稻香鱼肥。
死神再次被感动了、心软了、流泪了,才答应他最后去见见黄家峪可敬可亲的乡亲们,去看看那儿的一草一木,去瞧瞧那他曾走过的山山水水……
“原告是否同意调解?”魏敏争分夺秒,在与死神抗争、赛跑,要在他生命最后的几个“微命”里,还黄家峪106名原告一个公道,了却他的心愿。
“同意调解。”原告黄会文回答。
“看看那‘熊样’,刚开庭就想调解,莫非想‘吃软饭’不成!”被告鑫神集团法律顾问龙啸飞私下对裴佳说。
“哥,被告有人在骂你哩!”耳尖的黄会武听到后,跳起来大叫道。
原告席位后面的原告立马骚动起来,纷纷指责被告。一刹那,审判现场一片混乱,三百多名旁听的村民乱嚷嚷起来。
“会武,你给我闭嘴!有哥在就没有你说话的份!”黄会文站起来扭身对众多原告说:“大家伙是原告,静一静!这是开庭,不是咱们乡亲们在一起拉家常,想咋说就咋说!”
“人家骂咱们是‘熊样’、‘吃软饭’,就这样认了?”有个年轻原告叫嚷道。
“大家伙看看自己是不是‘熊样’?是的,人家骂咱们不亏;不是的,咱们从今以后就要‘熊’起来!咱们那些年在矿上不就是‘吃软饭’吗?现在连毒米饭都敢吃,还有什么‘软饭’不敢吃?不敢吃也要硬吃!”
现场顿时一片“哈哈”大笑。魏敏没有想到刚开庭就出现这局面,心里似着火,急忙去站,可腿脚不好使唤。
“大伙既然选我做代表,那就要听我的,我听法官的。”黄会文又面向乡亲们深情地说:“叔、婶、哥、嫂,兄弟们,人家法官大老远到咱们家门口开庭,中间那位魏法官一个月前还累倒在黄家峪,咱们要听法官的,别在这瞎起哄丢人,那样咱们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钟骋也站起来,还没有等他安抚,开庭现场已经静下来。
“扑通!”强站起来的魏敏还没有说话,整个身体像没有两条腿似的悬空,接着一屁股重重落在椅子上。
“魏庭长!您去车上休息,我来接着审?”钟骋看到魏敏额头渗出汗来说。
“魏法官,您没有事吧?”黄会文禁不住说道。
魏敏感到五脏六腑都要被掏出来,开庭现场在空中旋转。他忍着疼痛,摆摆手说:“现在继续开庭。请被告遵守开庭纪律,注意措词。法庭对被告上述带有人身攻击的词语给予警告!”
“尊敬的审判长,作为被告,我对刚才的行为和言语,深表歉意,我在此向原告道歉!”裴佳站起来对魏敏说吧,然后朝黄会文坐的方向鞠躬道歉。她接着对身边的龙啸飞怒视说:“你作为集团法律顾问却不遵守法庭纪律,羞辱原告,我为集团有你这样的员工感到羞耻。你被辞退了!”
“辈总,我错了。我向原告道歉!”龙啸飞急忙纠错说。
“你配向原告道歉吗?立马走人!”裴佳严厉地说。
龙啸飞离开了被告席。
“被告是否同意调解?”魏敏继续发问。
被告鑫神集团法律部部长代建言回答:“不同意调解。”
法庭接下进行举证、质证和辩论。
魏敏眼前开始模糊不清,像被黄土岭滚滚而来的黄沙所遮住。
陪审员江雪宣读并出示了黄家峪镇、毗邻村、市农业局等出具的原告水稻平均亩产数据以及减产、绝产与种子质量等无关的证据。被告法律部部长代建言对此无异议,称与被告造成的污染没有必然联系,请求法庭驳回原告诉求。
法院司法技术鉴定处副处长董学科宣布鉴定意见书:每吨稀土精矿可长生5吨废水。洗矿水中的氨氮含量3000-50000mg/L,超出国家规定的25mg/L百倍至几千倍以上。冶炼烟雾中氧化镉等颗粒物和的水田地土壤中重金属砷、镉、铅等,超出国家规定的标准百倍以上……结论:被告开采稀土排放的“三废”,对大气、水体、土地造成严重污染,污染面积32。8平方公里,与原告的损失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
被告法律部部长代建言在最后陈述中不同意赔偿原告损失。
“法庭当庭宣判——被告——赔……”魏敏站起刚开始宣读判决词。
大家望着魏敏,屏住呼吸,在等待那判决结果。结果却是魏敏好像两条腿被偷走似的,看着、看着,他重重地倾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