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爆照”。
散落在地上的一幅幅照片呈现在大家面前——浓烟滚滚的稀土冶炼炉,半坡上的一个个稀土分离过滤池子好似天池,稀土矿开采过的一座座黄土高坡像一个个沙丘,乳白色的小溪像倒进去的一桶一桶牛奶……
那名中年男子急忙低头捡散落在地上的照片和诉状,魏敏弯腰帮忙去捡。
诉状上63个签名的鲜红指印,像在滴血,又像在诉说着什么……
“法官,俺们这案子你们接吗?”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说。
魏敏看完这触目惊心的图片和让人心碎的诉状,仿佛看到胼手胝足的相亲,栉风沐雨在稻田地里弯腰插秧情景,咬咬牙道:“接!诉状上的人都来了吗?要一一登记,立案时间为今日!”
“法官接咱们案子啦!跃进叔、援朝叔、文化哥、文革哥、会中弟,告矿上下坡一组的叔叔、婶婶、兄弟们都过来,人家法官要登记名字啦!”中年男子欢呼雀跃叫道。
中年男子叫黄会文,35岁,下坡一组村民,是63户村民推选的打官司代表,被村民称为“官司领袖”。他这么振臂一呼,那些状告矿山污染的村民和没有状告的村民放下手中的农具,纷纷包围了过来。
“法官,俺叫黄跃进,54岁,种了半辈子庄稼,还没有像这两年插的秧长成的稻谷不是瘪谷,就是颗粒无几。荒坡上连杂草都不长,地里臭得和俺们那茅厕差不多!”
“法官,俺娃他爹是黄援朝,他爹有病没有来,娃们出去打工了,俺今是代替他爹来。俺嫁到这黄家峪三十多年,在门前的小河里洗菜洗衣裳。这几年,小河里的水浑得看不到底,俺们家喂养的牛、羊都不喝这小河里的水,现在俺们连井里的水都不敢吃啦!”
去年,黄会文就和本组的黄跃进、黄会中、黄援朝、黄文革、亲四弟黄会武等十多名村民因污染问题与矿上发生争执,就到村、镇、市有关部门要求解决,被推到法院,法院以没有直接证据为由而不予立案。
“哥,派出所放俺们几个回来啦!你们这是在这干啥?”一个年轻小伙子跑到黄会文跟前问道。
黄会文一看是四弟会武,还有那被派出所抓的几个堂兄弟也和会武一起回来,高兴地说:“都回来就好!派出所人收拾你们没有?
黄会武得意地说:“没有。那几个警察把俺们几个关在一个屋里,俺们想这次事情闹大了,没想到他们放的时候还用车送回来!”
“别那么‘嘚瑟’!要不是新上任市长和法院人来,他们才不会这么便宜就放你们回来。”
“啊!?法院也来人啦?”
“法院的人答应接咱们的案子,都登记一大半了。你快过去登记下。”
黄会武就挤到魏敏面前,大大咧咧地说:“法官,还有俺一个。俺叫黄会武,26岁,派出所刚把俺送回来,俺是被逼才到他们矿上讨说法。你们看看俺们这黄家峪,都成了稀土高坡,青山绿水不见了,黑烟、白烟从坡上刮过,让俺们苦的无处说。俺去年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嫁到俺这稀土高坡就后悔,说俺这黄家峪就是黄沙峪,不是人呆的地方,就闹着要和俺离婚!”
立案登记现场顿时一片哄笑。
“你们笑啥笑?俺媳妇今天也来啦,不信就问她!”黄会武说罢,然后大呼小叫道:“翠花——翠花——你给大伙说说,俺说的是不是真的?”
在不远处和几个婶娘说话的黄会武媳妇王翠花听到叫喊,幸福洋溢满面,抬起头回应说:“俺会武说的是——真——的!现在法官来接咱们的案子啦,俺就不离婚啦!”
立案登记现场一片欢叫。黄会武也嘿嘿的笑个不停。
残阳离竖立在稀土冶炼炉背后的黄土坡还有一人高。纪怡的笔记本电脑上已经录入了101户诉讼村民,统一按群体诉讼立案,原告也同意仍由黄会文为诉讼代表,其中63户联名诉讼因有5户村民不在现场而没有登记。
黄解放知道免他打官司费用的法官叫魏敏后,就上前说:“魏法官,这山里的天说黑就黑,山路不好走,你们就到俺家住一宿明儿再回城里!”
“解放大哥,魏法官们都是为俺们才忙到天黑,应该到俺们那吃住才对!”黄跃进抢着说。
“是的,这些法官就应该到俺们下坡一组住!”现场的一组村民叫道。
魏敏感激地说:“黄大叔、各位父老乡亲们,你们的心意俺们领了!今儿来这给咱们大家立案,是俺们法官应该做的。再说了,这立案后你们就成了告矿上的原告,法官要是在原告家里吃住,会不会让人家说法官断案不公?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是这个理!”大伙说道。
“法官兄弟,那就到俺家吃住吧,俺没有告矿上,别人就不会说三道四!”说话的人是上坡二组的村医周剑锋,他下午骑摩托车到镇医院批发药回来路过矿上,看到这么多人围在这,就过来看个究竟。
一个年轻女子过来对纪怡说:“妹子,俺和周医生是一个地方,也没有告矿上。俺家那口子这两天在外跑车,你就到俺那儿住。”
一个大婶接着说:“闺女,俺丫头在外打工刚回来,你就和俺丫头一块做伴!”
……
残阳慢慢钻到稀土高坡后面,黄会武拉着王翠花的手消失在雾朦胧的稀土高坡后面,山坡那边顿时传过来粗狂、凄凉的信天游——俺家住在稀土高坡哦,黑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黑旋风还是黄沙风,都是俺的苦,俺的苦……
纪怡朝龚铮弄弄嘴道:“龚‘筒子’,你要是住在这稀土高坡,那鑫神集团的大小姐会嫁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