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心疼地幻想着与她一起的美好,美好得永远不可能成为未来。
————美好依旧————
记忆中好像封着一个场景。他颀长的身体弯下来,像订书机那样笔直,漂亮干净的双手笨拙地在水里摸索着,撬起一块大石头,没有收获便略显烦躁地抓起旁边的小石头扔到远处,却发现丰盛的猎物就藏在小石头下面,俊冷的脸便露出一丝只有一直瞧着他的她能看出来的得意。她在旁边便跟着得意起来。
只是那个记忆却是冷了。记忆中的水是冷了,空气是冷了,连他脸上那得意的微笑也是冷了。那么暖和的记忆场景,却是冷了,僵了,僵成一个画面,定格在某个角落某个时刻,回不了,也去不了。它成永恒,却是冰冷。
现在,那冰冷似乎能穿过时空,刺进她的心间,遭到她内心暖流的对抗,便回头散开来,传遍她的全身。
刚下水的空色回头唤她:“下来。”
她猛摇头,缩缩脖子,蹲在车旁,躲着刺冷的寒风,冷死来!
不远处的孩子们突然大喊起来,“是巴利!巴利呀!”巴利是一部有关人与狗相互安慰的喜剧电影《狗狗回来吃饭》里空色饰演的主角,很明显,这部电影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他们狂奔过来,果然像黒一娇预感的一样,拼命地扯着他的衣服,像电影中咬主人衣服撒娇的狗狗一样。
空色似乎没反感,反而俯下身子来跟他们说话,和他们拥抱。残留的微弱晚霞下的他笑得很暖,孩子也似乎很爱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边还是一直冷,冷得她想直接睡死过去一了百了。
她恍惚的一瞬间,孩子们奔上岸,一些拉她的手,一些抱她的腿,一些搂她的腰,在她还没来得及尖叫时便脱去了她的鞋袜,胡乱地卷起她的裤腿,把她拖下了水。
她回头瞪向他,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却惊觉冰冷从脚一直往上蹿,直奔她的太阳穴。好冷!原来,那冷也不冷,只是记忆而已,现在才真实感觉到那冰冷。
“快摸!快摸!”孩子们吵闹着,要她弯下腰。
“吵死了!”黒一娇大吼。
孩子们像是不怕她,吵得更凶了,还七手八脚按着她的腰,要她弯下来。
她无奈弯下来,做着已经10年都没做过的事情。10年了,她记得,是17岁那年深秋,她和他在某条小溪里摸石螺,不记得是为什么会发生那样不可思议事情,但她清楚记得那时她每摸到一颗石螺,就感觉像摸到一个幸福一样。
美好的记忆太朦胧总抓不住,所以总免不了冰冷忧伤,但一旦清晰,便是温暖欣喜。因为一旦清晰了,即便没有那时那地,也可以重新制造那心情。
“不对不对,那里肯定没有!没有!”孩子们吵闹着,建议不让黒一娇搬那块石头。
“臭屁孩,我吃盐比你们吃糖还多,听我的!”
一块大石头被她独自撬了起来,却空空如也。
“看吧看吧!我说没有吧!”
“大婶真差劲儿!”孩子们拍手幸灾乐祸着。
“闭嘴!”
……
看着她如17岁时的那般倔强的表情,他的心口有些发疼。
他现在可以天天带着她到处摸寻天下的各种快乐的可能,如果他没赶走她的孩子的话……
有关她的太多的回忆,在他的脑中都是朦胧的,他没勇气没力气去触碰,怕太忧伤。所以,多年来,他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心疼地幻想着与她一起的美好,美好得永远不可能成为未来。即使现在美好近在眼前,即便他正处其中,他仍是清醒,这只是对他多年来幻想无数的一个小小安慰而已。
他呼一口气,弯下腰去想继续享受这个安慰一会儿,头却一阵晕眩,感觉身体摇啊晃啊,终于支撑不住倒向了那冰冷的溪水。
真是……他这身体……越来越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