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的一生,有些细微之事,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却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时过境迁之后,回顾其因果关系,却发现其影响之大,殊可惊人。——林语堂《京华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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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接到念念的电子结婚请柬,新郎不是齐名。
她打电话问齐名:“你接到念念的请柬了吗?”
电话那头的齐名说:“接到了。”
果果问:“你去吗?”
齐名说:“去吧。会去的。”
果果说:“好的,那到时候见。”
念念与齐名是大学校园的模范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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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是个文青,齐名是个文青。两人相识于中国古代哲学的公开课上。那时候,齐名意气风发,站在讲台上,把老子、庄子、孔子、孟子、墨子……解读个遍,坐在台下的老师觉得他很适合登上百家讲坛,对他偏爱有加。同学们在下面听的意犹未尽,老师索性为他开辟专栏,每逢上课,为他留足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像个热血的五四青年,很快就成为校园红人,拥有一批书目不小的粉丝。念念就是其中一个。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学期快结束的五月,晚上下课后,念念终于有了机会与齐名接触。那天他们都走得很晚,念念在踏出教室的时候鼓足勇气喊住了齐名。齐名与念念一起下楼,出了教学楼,五月的微风吹得人面温暖,人心陶醉。念念的蓝色复古短裙和她恰到好处的身姿与气质让他不如人群前那样自信。
他说:“今天晚上好诗意啊!你看那月亮,总觉得古人把月亮都写尽了,我们再也写不出能够超越古人的诗了。”
她说:“是啊!王国维说,‘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但是,在古代诗歌上我们无法超越古人,但是在现当代诗歌上我们可以换个形式来表达。”
齐名深吸一口气,他自幼熟读史书,对诗歌也有一定的涵养,在同龄人中,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棋逢对手”。
齐名说,“唐诗中,李白的诗歌为最佳,对了,我小时候背诵了《李太白全集》,试试看现在还能不能背诵。”
念念说:“好啊!不过跟李白比起来,我更喜欢杜甫。”
齐名与念念绕着校园林荫小道,穿过杨树林,走过小池塘,跨过断桥,路过咖啡馆、花店,整整绕了三圈。每次临近宿舍,两人都默契十足的故意忽略掉宿舍的大门。
齐名完完整整的把《李太白文集》背诵完了!
回到宿舍,念念心中有了计划。
又过了一周,上完课,齐名和念念不约而同的一起走出教室。
与上次不同,这次念念背诵了《杜工部诗全集》,她又赢回了一局。
在这个青春和梦想的时空,一切都刚刚好。如果把求知与幸福约等于起来,齐名与念念无疑是一个完美的幸福标本。在这个世上有且仅有一个人,对他们来说,而且仅对他们彼此而言是完美的。他们渴望地激烈地从彼此身上吸收着营养,享受着分享的喜悦与收获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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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那年的春天,念念喜欢上了国家地理频道的《老虎女王》,提出想去动物园看白虎,齐名买好食物,查好路线,与念念一道来到动物园。他们看完老虎看狮子看斑马看大熊猫看猩猩看企鹅看看鲨鱼……最后,他们来到爬虫馆。
念念随着人群在前面走,来到一条盘了好几圈的巨蟒前,这是一条深绿色的花纹吐着红色的芯子的蟒蛇。虽然隔着玻璃,念念还是有点害怕。
她指着蟒蛇说:“齐名,我好害怕!”
四周没有人回答她,她原地转了一圈,齐名躲在她的背后,双手捂着眼睛,两条腿在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念念退后了两步,她看了一眼蟒蛇,又看了一眼齐名。上前拉着齐名的胳膊走出了“爬虫馆”。
念念把齐名抛下,一个人向前走,齐名在后面追,念念甩开他,一个人做出租车回到学校。
宿舍里,果果正在上网,看到念念“砰”的一声打开门,二话不说蒙在被子里痛哭。她刚想去安慰几句,手机响了起来,是齐名!
她推开窗户,看到楼下焦急的满脸通红的齐名,这个骄傲的男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狼狈得像是一条被追杀的狗。
她走下楼,齐名告诉了她来龙去脉。
从未红过脸的二人经历了第一次冷战。不管多少人劝说念念,念念就是不理睬,不管齐名如何苦苦乞求,念念就是不回应。念念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然后,出去旅行半个多月,回到学校后,她开始了“高冷”格调。
后来的后来,“夕阳芳草本无恨,才子佳人空自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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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现场,念念挽着身高、学历、外表、学识都不如齐名的新郎,波澜不惊的走向婚姻的礼台。
果果回头看着身旁的齐名,他的眼圈红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控制的很好,婚礼的欢声笑语盖过了他内心的破碎。
趁着念念换衣服的空挡,果果敲开了她的房门。
果果:你爱他吗?
念念:不爱?
果果:你还爱齐名吗?
念念:爱。
果果:为什么当初不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
念念;不敢。不敢把过于完美的感情放在世俗的婚姻里,不敢破坏完美。
果果;你太傻了。
念念冷笑了一声。
果果;胆小、懦弱,就是为你这种自私的人创造的词汇。
念念又冷笑了一声。
果果抓起桌上的酒杯,泼了她一脸,不顾她的花了的新娘妆,不顾她瞬间的崩溃,果果推门而出。
门外,果果与齐名撞了个满怀。
果果整理了一下裙子,坚定地离开了婚礼现场,她走着走着,出了酒店门,习惯性的向右拐,站在路边深吸一口气,忽然有双手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
果果仰起头,这是两年前熟悉的味道,也是六年前、五年前、四年前、三年前的念念的味道。
她笑了,等到念念松开手,她回头看到齐名也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