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法院只有一百多号人,这一百多号人由段正明为首的院党组领导着,而李高亭是党组成员中排名最靠后的一个。
李高亭很少请假,即便家中有事,他除了和分管副院长说一声外,总是和执行局办公室内勤打招呼。现在他人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而且他的老婆打电话来找他,显然他昨晚没有回去。
那挂着局长室牌子的门一直关着,人们就像猜测门后面发生的事一样演绎着各种小道消息。有人说李高亭得罪了黑道上的人,被绑架了,现在性命还在不在都说不定;有人说李高亭携款潜逃了,说不定此刻正在某国享受阳光海滩呢;有人说李高亭炒股亏了钱,现在正在外躲避追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紧挨着李高亭办公室的是副局长崔玉彬的办公室,再往前一间是副局长胡大海的办公室,在另一头,依次是综合科、执行一科、执行二科、裁判科。
胡大海是执行局里最年长的,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干了七年,当年自己也有机会当局长,要不是段正明力排众议让李高亭上,自己或许就在李高亭的办公室办公。为此,他也找过段正明,他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论资历论能力我不比李高亭差,如果他上面有人替他说话,我就认了。”段正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对于下属的这种兴师问罪,段正明觉得最好的态度是不置可否,既不能不让他发发牢骚,也不能因为他无礼而横加批评,他知道事情一过一切又会风平浪静。
崔玉彬是前任院长的秘书,院长离任前他提要求到科室锻炼,就安排了执行局副局长的位子。此刻,他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眼睛盯着窗外的香樟树出神。
“玉彬,大喜事。”汪凤琴像风一样飘了进来。这个汪凤琴是执行局的内勤,二十七八岁还没有成家,据说谈过一次恋爱感情受挫就不想嫁人。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地?”崔玉彬将还有一半截的香烟在烟缸中拧灭,轻声问道。
“你知道李局长到哪去了吗?我知道。”汪凤琴见崔玉彬来了兴致,故意卖起了关子。
“他打电话给你了?现在全院都在传这事,听说段院长找他有急事呢。”崔玉彬知道李高亭有什么事会第一个打电话给汪凤琴,所以对她知道李高亭的行踪一点也不奇怪。至于局长打电话给哪个人告诉行踪这样的小事也有一段插曲,李高亭刚当上局长时,对与自己竞争的副局长胡大海有些嫌隙,大事小事都倚重崔玉彬。这些自然引起了胡大海的不满,告到段玉明那里,段玉明找李高亭谈心,让他注意团结。后来,李高亭在两人之间寻求平衡,不让他们争风吃醋。
“他没有打电话给我,说出来吓你一跳,他被检察院抓去了。”汪凤琴用一双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崔玉彬说。
崔玉彬果真吓了一跳。“怎么会呢?你说故事吧。”
“人家好心告诉你,你却不领情,下次不对你说了。”汪凤琴受了委曲似地,嗔怪地说。
“凤琴,对不起,你这消息太让人吃惊了,你说说细节。”崔玉彬眼神里光亮聚增,身体向汪凤琴倾了过来。
“昨晚下班时,门卫汪大爷看见李高亭上了检察院的车,你想想,如果是检察院的人请吃饭,不至于吃到现在,而且连手机也打不通吧,今天上午他老婆还打电话来问他可来上班了,我看八成是被抓起来了。”汪凤琴眉开眼笑地说。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汪凤琴慌忙扭头就走,手上拿着的文件夹从一开始就扮演了道具的角色。如果说汪凤琴和崔玉彬有一腿,机关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相信,汪凤琴背地里常说崔玉彬的坏话,而崔玉彬则也在公开场合骂汪凤琴是长舌妇,两个人的关系隐藏得极深。
崔玉彬目送汪凤琴扭着屁股离开,心头一阵荡漾。他第一次见汪凤琴的时候,觉得这个女人的屁股很大,想象着就像船一样,躺在上面一定很稳当。现在看来,她不仅屁股稳当,行事也相当周全。崔玉彬想起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一生有女人缘,看来此言不虚。
树欲静而风不止。崔玉彬平静的心潭里就像扔进来一粒石子,一丝得意的笑容从眉梢、眼角顽强地显露出来。
隔壁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这声音停顿了一会又在崔玉彬的门上响了起来。
崔玉彬还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之中,李高亭这块挡在前面的绊脚石终于要被搬掉了,这执行局很快就改姓“崔”了。
“进来”,崔玉彬压抑住兴奋之情,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进来,崔玉彬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浓重的香水味。
“这不是崔局么?这不是崔局么?太好了,找对人了。”这女人说话的声音十分脆嫩婉转,间杂点绕舌,不喜欢的人称之为“鸟音”。
崔玉彬打量着这女人,想从脑海里找出记忆的符号,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崔玉彬拖长音,故意装作认识一时想不起来却还在继续努力回想的样子。
“你看,贵人多忘事吧。我是刘燕呀,你记不得了?你和李局长一道在我店里吃过饭,平时我不怎么在店里,合该我们有缘,那天我想有什么事要发生,哪知就遇见了你这样的贵人。”刘燕快言快语,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拿眼打量着崔玉彬。这个崔玉彬可是东山法院的头号帅哥,身材匀称,国字脸,浓眉大眼,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由于抽烟太多,牙齿有些发黄。
“你是刘燕,我记起了,‘缘梦’酒店的老板娘,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崔玉彬见这女人说话挺讨人欢喜,明明自己是和李高亭一道去的,她却撇开李高亭不提,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贵人,是啊,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取而代之,这样会说话知冷知热的女人也要一把“收编”。
“崔局,你太客气了。说实话,我很想到你这里来走走,可我心里怕啊。这里面杀气重重,就像电视里包大人的开封府。那年我离婚的时候,在庭上我差点晕过去。”刘燕忸怩作态,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而这正合崔玉彬的口味,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你别把我们这里说得这么玄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人们说干一行厌一行,我也讨厌现在的工作,每天除了讨钱就是抓人,别看那些当事人表面上对我们客客气气地,出了这个门,心里面说不定怎么骂呢?你刚才说什么?你离婚了?”崔玉彬明明是听清了,却又追问一句,看这女人对感情的态度。
“应该说是解脱了。一个大男人游手好闲,却靠娘们养活,你说这样的男人要有什么用?我喜欢那种有男人味的男人。”刘燕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崔玉彬一眼。
崔玉彬最会察颜观色,这一点岂会看不出来。他故意装作没看见,从桌上的中华烟盒里拿烟,先递了一支给刘燕,然后抽出一支叨在嘴上。
刘燕接过烟,凑近崔玉彬说:“崔局长赏的好烟,我可要好好的尝一尝,好事做到底,麻烦再借个火。”
崔玉彬掏出精钢制的上面有美国大兵图像的打火机替刘燕点着了烟,两个人吞云吐雾起来,烟雾把两个人缠绕包裹起来。
一支烟抽完,刘燕切入正题:“崔局,小女子很仰慕局里的几位领导,晚上想请崔局为头,邀请李局长和几位领导一道到酒店坐坐。”
“这个难办了。李局长他…”崔玉彬料到刘燕此行的目的,他听人说李高亭很迷这个女人,刚才一番谈话觉得这女人是个性情中人,心想李高亭好艳福。他故意说个半截子话,一面却注意着刘燕的表情变化。
“李局长他怎么了?”刘燕压抑住内心的狂躁和不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你不知道么?他被检察院抓了,完了,彻底完了。”崔玉彬一边说一边直摇头,一副痛心的样子。
刘燕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打李高亭手机死活不接,原来他被检察院抓了。刘燕庆幸自己和李高亭没有什么经济往来,否则自己也会说不清楚,不过她还是为李高亭惋惜,这个很随和很忠厚的男人也会倒台?这在平时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
“很可惜啊,不过我今天主要是请崔局长您的,至于您愿意点哪个将就点谁。”
“美人相邀,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