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市华中路上有一处建筑风格独特,矗立的四根高大的大理石立柱十分显眼,外面幕墙的颜色是深灰的,给人庄严肃穆之感,这就是东山市人民法院。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傍晚的霞光给审判大楼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院中旗杆上的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共只有十八级台阶,分成两个部分,中间的不知是第九级还是第十级是一个大平台。李高亭每次走在台阶上总感觉怪怪地,虽然这个审判大楼落成已有十余年,自己每天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次,可真要是停下来认真研究这台阶是怎么一回事时,又怕同事看见笑话自己哪根筋出了问题。
现在正值下班的高峰时期,三三两两的同事从大楼里鱼贯而出,开车的、骑自行车的、坐出租车的,一忽儿工夫就走得干干净净。
李高亭今年四十五岁,矮胖身材,圆脸,见人笑呵呵地,在单位很得人缘。他是执行局长,整个大楼的一楼都是他的地盘。
大门口停着一辆检察院的车,两个着检察制服的人正朝大楼方向张望。
李高亭知道这很正常,盖法院大楼的时候还没有考虑设计地下车库,每天各式各样的车子在法院门前停满了,有政法口的警车,还有当事人的、律师的、法官的,不一而足,五花八门。
李高亭的家离法院不远,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他坚持不买车,一来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二来自己的体型需要“运动运动”。其实他每次想“运动”的时候就是没有机会,一出法院大门口,总会有车迎上前来,吃饭、按摩之后再将他送回家。
李高亭气定神闲地慢慢踱近大门,嘴上叨着一支烟,一双小眼睛却在门口的车辆前扫来扫去。
“李局长,你好,我们找你有点事。”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凑过来说。
李高亭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好说,好说,找个地方慢慢谈。”
“李局长果然爽快,那咱们上车吧。”中年男人拉开车门,待李高亭坐上车,便与另一个人一道上了车,将李高亭夹在中间。
李高亭心中很不痛快,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办事,放着副驾驶的位置不坐,非要和自己挤在一起。他心想,到时自己一定要刁难一下,谁叫他们这样慢待自己呢。
车子飞驰着向城外驶去,李高亭心中的不快愈甚,平常别人请客会让自己拿意见定酒店,现在这两个人一声不吭,那个中年人看上去有点面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毕竟自己和检察院打交道不是太多,看来必须问清楚。
“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一个好地方。”中年人不冷不热地答道。
“好地方?”李高亭想不出东山市还有叫这个名字的酒店,难道是另有寓意?他伸头看了看窗外,发现车子正向落凤山而去,这落凤山里有许多野味饭馆,一些官员白天不敢来吃,晚上趁夜幕做掩护来尝鲜,这在当地已司空见惯。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好地方”,还真不假。李高亭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我们应该在一起吃过饭,你是胡主任?”
“差不多吧,不过我不姓胡,我叫黄明,这位是我局的小江。”中年人转过脸来看着李高亭说。
“哦,黄局长,看我这记性,您有什么事让我帮忙吗?”李高亭想着别人求他办事,说话也就拿腔拿调地。
“到时再慢慢谈吧,我们有的是时间。”黄明捋了捋头发,笑容可掬地说。
车子在一幢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门口没有招牌。
“到了,下车吧。”黄明冲李高亭说。
“这个地方还真没来过。”李高亭一边嘀咕,一边打量着这里。这是一幢老式的房子,进到里面,是一个院子,里面还有一幢紧贴着山坡的两层小楼。这里三面靠山,一侧临路。
“没来过就对了,进去吧,咱们不是要好好谈谈么?”黄明挽着李高亭的手臂说。
“这里怎么没有服务员?好像不是做生意的地方。”李高亭心中大惑不解。
“你说得对,这里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地方。”黄明冷笑道。
李高亭心中一凛,腿有些发软。他毕竟见过世面,立即镇定下来,厉声说:“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法院的执行局长,你们别搞错了!”
黄明停下了脚步,盯着他的脸说:“我们是瑶海市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的,知道你是东山法院的执行局长,找的也正是你,没有弄错,你放心。”
李高亭闻听此言,心中又是一惊。瑶海市人民检察院是上一级院,李高亭怪自己太粗心了,上车的时候怎么没有看他们的车牌、了解他们的身份?现在自己是送上门来,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时,门口又开来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朝李高亭他们走来。李高亭注意到这辆车刚才一直跟在后面,看来他们是有所准备的,自己这回有点凶多吉少。此刻他思绪乱如麻,这几年来自己顺风顺水,今天还真是遇到棘手的问题。
“请吧”,黄明加重了“请”的语调,意思不言自明。
“我们都是政法口的,你们要找我了解什么问题可以到我办公室谈,这样搞不好吧?”李高亭心里有点虚,嘴上并没有服软。他想自己这几年无非是收点烟酒、吃点喝点,逢年过节的时候收点购物券之类的,犯不着上纲上线。这几年检察院搞这类案件就是一惊一诈的,意志薄弱点就被“诈”进去了。这年头“靠山吃山、靠案吃案”的事情多着呢,“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单纯靠那千把元的工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这不是在你办公室谈就能解决了的事。”那个叫小江的年轻人语带讥讽地说。
李高亭被这年轻人抢白一顿,心下大不以为然,生气地说:“你算老几,老子工作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小江,对李局长要尊重一点。”黄明向小江递了个眼色,这个年轻人噘着嘴走开了。
李高亭感激地望了黄明一眼,跟随他走进里间那幢两层小楼。屋内的光线有些暗,黄明打开灯,室内顿时亮堂起来。这是一间大房间,靠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大条桌,两边摆放着一些简易的塑料凳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套间,套间没有门,里外都有床铺,陈设极其简陋。
这时,李高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准备接听。斜刺里冲出一个年轻人一把夺下他的手机,放在条桌上。
李高亭气愤地说:“你们这是搞什么,难道我接电话的权利都没有?”一边说一边过去拿手机,那个年轻人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够着。
“李高亭同志,我们都是办案的,请理解并配合我们的工作。”黄明正色道。
“李高亭同志?”现在这年头说这话都像是对犯错误的人说的,口头上还称同志,心里面却把你当敌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李高亭瞄了瞄手机上的号码,是刘燕打来的,这个骚娘们最近老是缠着他,要他往她的小酒店里带客人。古语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现在是和平年代,年轻的寡妇少了,但离了婚的年轻女人更多。这些女人也沾不得,就拿刘燕来说吧,她根本不是打理酒店,而是把酒店作为一个平台,结交一些“闻腥而动”的官员、商人,菜贵得离谱,但总是有人愿意上门挨“宰”。李高亭后悔那晚酒多,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刘燕正睡在他身边,他以为这娘们会提出什么条件,哪知她什么也没说,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来李高亭又去过几次,刘燕把他服侍得像个皇帝,弄得李高亭觉得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遇上当事人请吃,刘燕那儿几乎成了李高亭的钦定地点。最近,刘燕常打电话抱怨说生意不好,语气中有些埋怨,意思是李高亭肯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把她忘了。李高亭先是发了一顿誓,然后安慰说今晚带人过去,让她洗干净了等自己。现在,自己身处这样的境地真是“爱莫能助”,只可惜浪费了那白白嫩嫩的身子。他被手机里那段“狼爱上羊”的曲子弄得心浮气躁,央求说:“既然不让我接听,那就关了吧。”
黄明关掉手机,指了指条桌边的凳子,示意李高亭坐下来。
李高亭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说:“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问完我还要回家呢。”
黄明刚才还有一丝笑容的脸上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说:“李高亭同志,根据举报材料,反映你收受巨额贿赂,请你如实向组织上交代,我们的政策你是清楚的。”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你拿出证据来。”
“到时我们肯定会拿出来的,现在请你如实坦白。当然,我们可以给你时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我们的人会陪你的,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回家。”
“我抗议,你们这是搞非法拘禁,我要打电话给你们领导,你们这样做是要后悔的…”李高亭情绪激动起来,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话。
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按住了他。
“你这样做是徒劳无益的,还是考虑交代问题吧。”黄明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