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水榭的一个小院子里,一条小河在门口穿过。那份宁静祥和,映着太湖的湖水,美丽绝伦。两个人却都无心关注,径直进了院子。
成钧走在前面,只见院子一侧的石凳上坐着个纤弱的女子。那女子抬头望着天空的白云,幽幽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的时候,眼里的欣喜那么的明显。
成钧呆呆的站着,看着那憔悴的神色,心如刀割。他们相对无言,却同样都流下泪来。好一会儿,成钧才先奔去,将苏雨柔紧紧的搂在怀里。
苏致远站在门口,看多了生离死别的他,亦忍不住转过身擦了擦眼睛。这才对着院子里的丫鬟和夫人摆了摆手,一同走开。
相恋的年轻人心中,始终都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们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加更加的美好。相拥的一刻,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下,再不流转。
纵然再多的无奈苦痛,都不再觉得难过。
苏雨柔忽然剧烈的咳嗽,咳出的血,落在了成钧的肩膀。成钧心里一痛,当做不知。苏雨柔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却仍不愿眼前人为她伤心,止住眼泪,笑道:
“成公子,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
成钧扶着苏雨柔坐下,一只手揽住了这个姑娘。他抬起头,望见蔚蓝天空,白云朵朵。苏雨柔则满是温柔的望着他的侧脸,似乎永远都看不够。
他心如刀割,暗暗的道:
“一定有办法治好雨柔的病,就算我拼了性命,也要治好她!”
就听苏雨柔幽幽的道:
“成公子,你答应我一件事。”
成钧收回思绪,挤出一丝笑。
“今后所有的事情,我都听你的。”
苏雨柔轻咬嘴唇,那份甜蜜偏偏带了很多苦涩。这女子曾少有伤感,如水般的性格之下,竟有无比的倔强。她嗔道:
“你说什么傻话。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事事都听我的?”
成钧心中一凛,他第一次听苏雨柔这般严肃的话。苏雨柔也觉得有些不妥,忍不住又吐了口血。成钧忙为她擦去,哽咽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苏雨柔道:
“成公子,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成钧的嘴角有些颤抖。木然的道:
“你说吧,我答应你。”
苏雨柔顿了顿才道:
“你千万别为我像当年去天山找雪莲那般,别说我的病治不好,就算能治好,你也不能为我那般。”
说着,终究忍耐不住,“嘤”的哭了出来。成钧头脑混乱,只得将苏雨柔抱在怀里。他之前当真这么想过,不管再难,也要找到办法。
这时候却又想起了冰烟扑进闪电之中的那首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求同世生,但求同归土。”
若是苏雨柔当真无药可治,他陪着一起去便了。想到此处,就不太伤感了。他抚着苏雨柔的头发,从前美丽的秀发,现在已经有些焦黄。
“我答应你了,好姑娘,别哭。”
他甚至不知道,刚刚分别不久,怎么就会是如今这等光景?就算他不谙医道,世上该当没有发作这么快的疾病啊。
苏雨柔撑开他身子,抬头道:
“成公子,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成钧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
苏雨柔眼中闪过伤感,低下了头,小声的道:
“你一定要答应我。”
成钧托起她的下巴,柔和的笑笑,之后认真的道:
“嫁给我吧。”
苏雨柔张大眼睛,那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重病之下,只希望再见心爱的男子一面就很满足了。这样的求婚,她也曾多少次企盼过。
当时以为今后的时间还很多,此刻则全然不同了。她太爱他,所以不想他因为自己错过所有的幸福。
千里之外的天墉城里,郑惜雪对他重燃了深情,令狐倚兰更是芳心暗许。就连那位年纪还很小的上官诗柳,何尝不是懵懵懂懂的对这位大师哥有了好感和依赖。
女子都是感性的,何况苏雨柔这等聪明的姑娘。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那么庆幸,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宗贞不渝。
现在纠葛的心中,想他能有佳人良配,又不甘心那个人不是自己!
半晌,才对等待着回答的成钧道:
“成公子,我不能嫁给你。”
成钧身子一动,自不用问为什么。他有些惭愧,本以为苏雨柔要他答应的是这件事。原来他小看了这个姑娘!
而要娶她,是这些日子以来心底的呼唤。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娶她。
“你要我答应你两件事,你也得答应我一件才公平吧。”
苏雨柔含着眼泪,知道成钧要她答应什么。她叹息道:
“成公子,你这是何苦呢?”
成钧道:
“我不苦,我是真心诚意的。”
苏雨柔揉了揉眼睛,狡狯的道:
“你答应我两件事,我答应你一件事,再不能多了。”
成钧大喜,搂着苏雨柔,轻轻一吻。苏雨柔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苏雨柔轻轻打了个哈欠。
“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说。我有些倦了,想休息一会儿。”
成钧搂着她,枕在自己腿上。这个姑娘很快便沉沉的睡去。她嘴角上扬,带着微笑。成钧溢满柔情的低头看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滑落,落在了她的脸颊。
当晚,待苏雨柔回房睡去,成钧慌忙跑去找苏致远。苏致远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在房中准备了热茶。
成钧无心喝茶,忙问道:
“我才离开这么些日子,苏伯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致远指了指一侧的椅子,成钧只得坐下,却仍是坐立不安。苏致远这才道:
“那是九天前的事了,我带着雨柔刚刚回来。第二天天蒙蒙亮,丫鬟来说,雨柔忽然吐血不止。”
他停下不说,想掩饰那份心痛。成钧却忽然想起:
“八天之前的那个早上,他划陆成江,洱海的水灌进南疆丛林。不知多少性命死于那场浩劫之中。怎的时间会这么巧?”
他隐隐有些害怕。苏致远续道:
“我急忙去查看雨柔的情况,不料我行医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病症,竟然让我无从下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翻阅医术寻找治疗的办法,原来...原来是...”
成钧见他不说下去,忙催促道:
“原来怎样?”
苏致远叹息道:
“原来雨柔那天早上忽然丢失了一魂一魄。”
成钧身子一震。他知道常人有三魂七魄,一旦多了或者少了,那便是灭顶之灾。为何苏雨柔这样善良的姑娘,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所有的罪孽我一人承担!”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不是说所有的罪孽他一人承担吗?为什么要牵连别人?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的问道:
“苏伯伯,你说过有办法的。”
苏致远低头不语,一双手将椅子把手抓的“吱吱”直响。
成钧猛然觉得,自己造了太多的罪孽。杀了太多的人,更连累的喜欢的姑娘。他夺门而出,一路狂奔。
就像那日离开天墉城时候一样,只是当时满怀愤恨,现在则仿佛心死。
荒野之中,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钩月斜挂。大声喊道:
“老天,所有罪孽我一人承担,你为何要牵扯旁人!”
回答他的只有不远处惊飞的鸟群,几声狼嚎,还有那片片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