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山是福建有名的山川,山中云霞缭绕,又称齐云山,道家佛家在此都一度兴盛过。两人一路上山,成钧听了白文萧的话,对他的态度好了些。
但想想费幕晴之死,不管是不是白文萧故意,总是死在他的手里,不禁黯然。
山路林荫茂密,夏蝉声声,虽是盛夏午后,却并不感燥热。忍不住赞叹道:
“我们走了这么些名山大川,此处倒是颇为不同。”
白文萧跟在成钧身后,含糊的回答了,心里只是祷祝皇甫乘风在这清源山上。哪里有心思去比较各地风物?
其实对于这等宏伟山川来说,他俩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成钧偶尔也想:
“是不是皇甫乘风在之前去过的某座山上,偏偏错过了。”
可很快还是否定了。皇甫乘风这等孤傲之人,要隐居也是在钟灵毓秀之地,那些风水不好的地方是决然不会去的。
若是这般,反而好找了。
走了半晌,白文萧道:
“成师兄,要是这里也没有,我觉得咱们正好还能去武夷山看看。”
成钧本想快些回天墉城,武夷山也在福建,顺路去看看也好。万一当真就在武夷山,岂不是要空空错过?
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也好。”
转而解下腰间的一把普通仙剑递给了白文萧。
“你先拿着防身之用,承影剑我借用一番。”
白文萧接过,道:
“自当如此。”
那普通仙剑是成钧带着用来御剑,对付普通敌人可以,要是皇甫乘风那等高手就万万不行了。
现在将这剑借给白文萧,自是对他信任又多了几分。白文萧则暗暗思量:
“我该当再想个法子脱身才是。”
然成钧定然不会放他走,要将他带回天墉城已经是忍让到极限。再想法子,却千难万难。
一旦回到天墉城,则再无退路。眼见再有不远就到了老君岩,那是清源山上风水最好的地方。据说有个天然巨石,做老君形状。
道家之人若是隐居,再好没有。皇甫乘风就算来到福建,也会选择清源山,恐怕不会去武夷山。
之前建议去武夷山,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清源山上再找不到,福建当没有希望了。沉吟良久,最后才道:
“成师兄,我不能跟你回天墉城去。”
成钧身子一动,停下脚步,诧异的望着他。白文萧这时候竟是反客为主。本来是成钧押着他去天墉城,现在似乎成了成钧和他商量一般。
成钧本不将他当做万恶之人,不愿再行逼迫。好一会儿才问道:
“为何?”
白文萧将身上中了噬心蛊的事情说了。成钧左右为难,那噬心蛊外人解不得。带他回天墉城,谢鹤与白哲翰念及情义,多半将他囚禁。
到时候噬心蛊不解,仍是难逃一死。他死了,郑惜雪和白浩然怎么办?从前他还一心要杀白文萧,现在竟然会这般想。
终究白文萧生死关乎天下兴亡,什么私情也讲不得。只得道:
“到了天墉城,总会有办法解的。”
白文萧听他这么说,忙道:
“成师兄,柯珠是何等人?她下的蛊,别人解得了吗?”
成钧正色道:
“白师弟,你知道你体内有蛇妖内丹,要是被蛇妖夺去,会是怎样的局面?我带你回天墉城,自不会说是我将你押着回去。
你改过自新,纵然死了,也不至于留下骂名。郑师妹与你那孩儿都不会在人前抬不起头。你这般说辞,难道之前跟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白文萧大惊,冷汗直冒,连连摆手:
“成师兄,苍天可鉴,我的话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
成钧脸色和缓了些,叹道:
“很多事情命中注定,改变不得。我扪心自问,遇见你那等事,不知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就算我做出一样选择,也是为了师父,为了苏姑娘,决不是为了我自己。白师弟,你该为郑师妹和白浩然想想,为天墉城的名望和白师叔想想。
费师叔已经死在你手上,你还想更增罪孽吗?”
白文萧多多少少有些惭愧。知道此举已经不能奏效,惨然道:
“成师兄说的是,我知错了。”
成钧还未说话,忽听一阵大笑,声动山谷,惊起群飞鸟。成钧大惊,发笑之人决然不是常人,内力虽不甚深厚,竟是听得出镇定沉稳。
白文萧大喜过望,颤声道:
“皇甫乘风,是皇甫乘风。”
成钧慌忙抽出承影,剑上白光更盛。那笑声之后,除了惊恐的鸟鸣,再无声息。成钧不敢分心,注意四周。
“你确定是皇甫乘风吗?”
白文萧绝处逢生,喜不自胜。也不管有没有道理,只是道:
“是他,一定是他。”
成钧咬牙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
刚要以内力回话,突然眼前一团绿光,忙举起承影接住。绿光一散,顿时没了力道。
一个人影跃开,向山顶奔去。成钧想也不想,急追而上。
那身影身着白衣,手执绿色长剑,回头望了一眼,不是皇甫乘风却是谁?皇甫乘风跑得速度并不快,成钧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可也一时追不上。
忙去摸腰间的仙剑,想将仙剑射出,缓一缓皇甫乘风脚步。摸了个空才想起,刚刚给了白文萧。此时只想追上皇甫乘风为师父报仇,也不去在意白文萧在何处。
两人一前一后奔了一炷香的时间,成钧距离皇甫乘风越来越近。然皇甫乘风的轻身功夫的确了得,每隔一会儿身子就能多向前窜出一段距离。
但内力远远不如成钧,再过不多时,也定会被追上。他大笑一声,放缓脚步。成钧惊讶之余,不敢抢上,也放慢了脚步。
片刻间,都从疾奔变成缓行,距离却仍然是几丈有余。成钧握紧了承影剑柄,冷然道:
“皇甫乘风,你杀了我师父,我今天来找你报仇。我若是技不如人,就死在你剑下,用不着暗施诡计。”
皇甫乘风在前面走着,也不回头。
“你连死都不怕,难不成怕了我的诡计了?”
成钧咬了咬牙。
“皇甫乘风,你也算是一代宗师。咱们单独决斗一番,孰死孰生半看修为,半看天意。”
皇甫乘风笑道:
“我皇甫乘风一生重创多少剑术高手?最佩服的一是素月山庄剑法,一是昆仑山剑法。我本发誓,不伤素月山庄和昆仑山的人。
阁下却是与两派都有莫大干系,誓言如此,破是不破?”
说着不禁摇头叹息,黯然神伤。
成钧大声道:
“我与你大仇不共戴天,何必假惺惺作态?”
皇甫乘风也不在意,接着道:
“我此生在剑法上只输给过两个人。一个是素月山庄的成剑心,一个是昆仑山的郑广山。输的心服口服。”
成钧微皱眉头,问道:
“你说你输给了我师父?”
皇甫乘风不语,脚下依旧缓行。成钧又问:
“你输了,为何最后我师父却死了?”
皇甫乘风道:
“很多事情说不明白。赢了未必会活,输了也未必便死。”
成钧不解,怒道:
“我不与你多说,我师父死在你剑下,你不否认吧。”
皇甫乘风叹了口气,似乎想起当时的那一幕。最后道:
“我是杀了郑兄,这没什么好说的。”
成钧道:
“你承认了就好,免得我杀错了人。”
皇甫乘风笑道:
“年轻人,你师父说我敌不过你。在紫蝎教第一次见面之后,我也认为我敌不过你。其实并非如此。
普天之下没人比你的内力精深,单论剑法,比你高的大有人在。你有了那一身内力,靠的仅仅是一场奇遇罢了。
这等奇遇,别人碰上,一样能如你一般名扬天下,有什么稀奇?”
成钧听他说得不无道理,只得不语。皇甫乘风又道:
“我败在昆仑剑法的万剑归宗之下,你未必就会这招吧。就算会,未必比郑广山要强。依我看来,今天的昆仑山,还没人能习得这万剑归宗。”
成钧暗暗惭愧。这招万剑归宗以他的资质还不能运用,纵然有天下第一的内力,剑法上明显不足。
皇甫乘风不愧是剑术宗师,看的这般透彻。可大敌当前,决然不能自承弱点,只好闭口不答。
“二十年后,待你到了我的年纪,没人会是你的对手,现在还不成。要说一对一决斗,郑广山和成剑心都不在了,当世没人胜得了我。”
成钧暗暗心惊。早就担心敌不过皇甫乘风,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没了信心。
相比之下,输就输在了年纪上。剑法招数的熟练和变换,万万不及皇甫乘风。成钧是昆仑山掌门大弟子,知道剑法之中的精妙之处。
自己内力高深,对手若不来对剑,那也没有优势可言。面对一流好手,剑法上的不足,决然不能以内力弥补。
就像是孔涛与郑广山,孔涛内力再高也打不过郑广山,这便是剑法上的差异。
而在紫蝎教,皇甫乘风当时并未真正对敌,是以被他内力所慑。
可大仇不可不报,就算是战败身死,去见师父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愧疚可言。心中叹息:
“苏姑娘,对不住了。多谢你看得起我成钧,有的誓言恐怕都成了空空许约。”
当下硬起心肠,不去想苏雨柔。对皇甫乘风道:
“你我不用婆婆妈妈,早些来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