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个毫无罪过的人只因出生在不该出生的时候,便注定于天下为敌,那么,她只好负这天下。
血溅三尺,亡魂夜夜哀嚎悲戚,她以人血为温泉水,残忍美丽的泉眼生生不息,她专研世人口中的妖术,成为祸世魔女,只为对无数人易如反掌却独独对她难于登天的“生”字。
待她终于将这江湖收入手中,听着耳畔那些若有若无的谩骂和诅咒,竟觉很是悦耳动听,便要每日千人,使他们受尽折磨酷刑,专听漫彻天际的叫喊声取乐。
她以为人生是可以就此结束的,这一生该轰轰烈烈,她已走过。可惜一个人的生命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他只是在一个并不是很特别的时刻,以一种并不是特别的方式,就轻易闯进你自以为封闭紧密不为外人窥探的心里。
一个魁梧的男子,墨青的衣袍,妖孽的容颜,他有着比她更加冷淡狂酶的性格,他有着比她更加惨烈的身世,他是天下之主,她是江湖之心,同样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同样蔑视世俗的疯狂不羁,视人命如草芥。
大宛国皇子,当时名号足以震裂五国的绝世天才,十岁之前,被当成废材一样浸泡在药池中。
因为他昏庸的父皇受妖妃蛊惑,下令以自己亲子的心脏来练就长生之术,希望可与日月同辉,与天地不老。
他们都想将这天下归于囊中,明争暗斗,对各自的脾性了如指掌,惺惺相惜又互为宿敌,只为争做一个天下之主。
犹记那一日,西风猎猎,日暮华美凄艳,满城凉薄的柳絮飘飞,山头的男子如邪衣修罗君临天下,脸侧如血残阳橘红的光里,半勾浅笑如新月魅尽众生。
“苍龙玉,你这一生,有没有试过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几分戏谑几分挑衅,带着与平日深邃不相符的趾高气昂,身边,还有一个风姿艳丽的绝色美人,媚笑着将那足以滴下水的娇艳红唇奉上,贴在男子晶莹如玉的胸膛,毫不餍足的陶醉。
依靠在男人的怀里?
她胃里一阵恶心,很想吐,想想这场合不对,强咽了下去。
男子眼眸里闪过恼怒,大手一挥,活生生的绝色美人立时跌下悬崖,连惨叫都未来及发出一声。
苍龙玉摇摇头,可惜,长成这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不知要花费老天爷多少心思,一朵大红的牡丹正是青春年少时,就这么凋谢了。
“你做什么?”他恼怒的问,眼神居然是她从未见过的愤怒,真实的愤怒。
第一次,他没用那些深沉暗黑的东西遮掉他的本来面目,在她面前不再扮演强横霸气的万物之主。
她忽然很想笑。
“你笑什么!”他更加生气的问,却是更多的嗔怒,并没有疑问。
一抬头,却见那双从未在意的眼眸开了一季夏花,寒波明润,淡褪了身后暮色的凄婉,天光柔和他心里随即苦笑一声,灿烂又有几分倔强。
是啊,倔强,她这样的女子,原本就该是倔强的。
他们之间早已十分熟悉,若不是立场相对,也许,今日在这山头,会有另一番结果。
她在他苦苦沉思又不得其解的片刻走近,做了一个足以震裂壮丽山河大地的举动……
她将头埋进了他怀里,深深嗅一口她从未靠近过的男子气息,绽开一个笑颜。
他的身体瞬间绷直,如最坚硬的顽石再度被浇灌。瞬间每一处毛孔都在渗着颤抖的兴奋,一颗一颗饱满的张开,如春风里一棵梨花树所有粉白花苞一夜纷纷绽开,些许细碎些许圆润的影投射在他的心里,皎洁珠光滑滑,她的发香似有若无回荡在他的鼻尖,生生漏了一拍心跳。
这个杀人如麻人人唾骂,传说中掀起江湖腥风血雨,一出生就预示着世间灭亡的女子,此刻如他多年终于实现的的梦,安然在他的怀中。
他的双手僵举在半空,不知是否该揽住她的肩。
“三日。”她平静的说。
“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日情缘,他日再见,陌路天涯。”他裸露的胸膛还能感觉到她长长睫毛颤抖的****。
她要提醒自己,不可因情误事,彼时他在朝堂,她在江湖,具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任何人都得罪不起。
但人生从来没有尽头,任谁,都不能例外。
他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明白她心中所想,酸涩的嗓音微哑:“好。”
他和她要保管好自己的心,接受即将来临的这一场万年不遇的未知灾难。
彼时一方朝堂,一方江湖,沧溟大陆最高权力,武学顶峰汇于一处,从未有过的武林盛况,也是百年不遇的太平人间,还有什么不满足?
是谁?打破了时间的平衡,世间的平衡,引得三界大乱。
若是这世间,真的只有人类这一种生物,该多好。
魔界,古武族,人类,相安无事,该多好。
他们好容易在各自的命运里挣扎出世,人海茫茫几经寻觅,找到独属于各自的那人,却不过昙花一现的欣喜。
三日。
竹林小屋,翠烟袅袅,河畔清风醉人,岸边身影两相依偎。
一身妖艳血红镶金长袍浸透了人命,大红明媚的女子退却睥睨江山尽揽天下的傲气,换上了寻常农家女子的粗布青衣,娇柔一笑轻灵飘逸,似小茅屋旁盛开的茉莉,星星点点的娇小柔和,不染世俗。
踩着自己父兄的尸骨终于登上那至高无上权力中心,冷傲孤绝,冰冷让人畏惧着靠近只想逃离的气息,眉心一动即可江山变色狂傲不羁的男子变得柔情蜜意,尽是温和和宠溺,小心翼翼的替夫人煮一碗最常见的小白粥,吃着从未吃过的青菜豆腐。
河边烤鱼,灯下对弈,纵马江湖游古今,悬崖上煮茶论天下事,故作轻松的聊着各自为命运所抛弃的经历,然后在彼此眼中找寻从未有过的解脱包容,和只有眼前之人才能读懂的蚀骨恨意。
“父皇是在我的两指间咽气的,喏,就是这根手指……”他笑着给她看那根冰肌玉骨的白皙手指,干净得折射着淡淡天光,谁能想到它四周萦绕的是无数人的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