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潭被映的深绿的水上静静漂浮几片打卷儿的枯叶,枯木行舟,无一处不显着它的凄清。宫中唯一能算得上景物的便只有点左侧开得正盛的桐花了,洁白如雪的花朵沉甸甸缀满枝头,满目苍翠里格外素洁简约,任别宫中春色葱郁蓬勃朵朵争艳,任此处春风不进万千横目萧索,她用素白悄悄融化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寂寞。
“这里怎样?”东方天辰开口。
凌月淡淡答道:“很好。”
“是吗?”东方天辰转过身定定望着她,淡然平静一笑,如皎月圣洁,柔和洁净如他肩上轻落的桐花,安谧飘逸,与平日格外不同。
他的眸光却深如沉渊,“我也觉得这里很好,比宫宴有趣。”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忽然开口。
东方天辰摘下一朵洁白的桐花,嗅着它浓郁却清新的芳香,他骨节透明的手拈花,“不会有人记得一朵桐花在世间盛开过,纵然它馥郁芬芳,世间再无花可比拟她的姿态。”今日的东方天辰似与往日不同,声音格外凄楚。
他始终背对着她,一袭白衣随着树上桐花的起伏在清风中飘起又落下,纹丝不乱,静静地飞舞着他的哀伤,他于万千春光明媚中独独无人能懂的寂冷,如谪仙伫立良久,望向天际,孤独地静立于浮沉万事。
双肩开阔,坚实浑厚,这是个能抗起很多事,却放不下的男人。
今日是他母妃的忌日,而永和宫中丝竹管弦正盛,觥筹交错,这桌酒宴,于他,怕是很难下咽吧。
“王爷怎知桐花开过后便无人再记起?”凌月抬起眼眸,对他平静一笑:“桐花盛开极美,可终究不过短短一春,今日王爷手中开的这一朵,来年开春,同样的位置还会有桐花盛开,却再不是原来那一朵,而这一朵,不已经长留于王爷的记忆了么?”
东方天辰沉默,道:“栖霞,你说,是本王一直放不下吗?”
“放不下没有什么不好,要是能放下所有的事,那回忆之中岂不是一片空白?”凌月笑的恬静,也摘下一朵桐花:“王爷可知,什么花不会凋谢?”
东方天辰看向她,凌月回头淡然:“开在人心头之花,永不凋谢,它的姿态,它的芳香,都会渐渐沉淀成永恒,而此处盛开的花,大约相同,不是同一朵又怎样?因为那是王爷独有的记忆,所以它只需要开在王爷的心头,它大约也只愿意为王爷而绽放美丽,不愿将她的芳香泄露给其他任何人。”
东方天辰低笑,一只手轻抚上她的鬓间,温柔地笑着说:“栖霞,你虽然年岁很小,却总能看得比我明白。”
“王爷不是不明白,只是,王爷总想要强行留住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招来许多烦恼。”凌月皱眉,推开他的手,转身。
楼陌轩站在她的身后。
“臣弟参见皇兄。”东方天辰很自然地跪下,朗声道,行着他作为王爷该有的礼节。
楼陌轩却并未让他站起身。
凌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
他遮掩了容颜,却遮掩不住一身尊贵的气势,明黄色的皇袍金色波浪随风翻滚,宽大的衣袖被风掀开烈烈飘舞,浓黑的长眉飞扬,眸光深沉幽邃,平庸的面具全因着一双眼而变得威严宛若天成,与身俱来的高贵,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毕现。
他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朕以为二弟不胜酒力,原来是在此处独自偷闲赏花来了。”
他只含笑望着东方天辰,却没有看向凌月。
她心中一紧,手中桐花飘然落地。
“皇兄见谅,臣弟的确是不胜酒力,因此才拉着无痕公子到此处陪臣弟走走。”东方天辰答道。
“哦?不知何时二弟和无痕公子交情如此之好了,朕怎么不知道?”东方陌轩步步紧逼。
凌月挑眉,他想干嘛?
东方天辰答:“臣弟与无痕公子一见如故,因此聊得尽兴才多饮了几杯,一时兴起拉着他到这宫中走走。”
“是么?”东方陌轩冷冷一笑,“既然二弟不胜酒力,就早早回府吧,以免酒宴之上人多口杂,多生事端。”
“是,臣弟告退。”东方天辰看她一眼,眼中是不易察觉的笑意。
凌月和东方陌轩站在满树桐花下,香气飘浮在空中,如雪居院中的茉莉,香雾蒙蒙不可见,却近在鼻尖。
东方陌轩见他走远,一把抓起凌月的手,怒气冲冲拉着她离开。
凌月无奈地翻个白眼,跟在他身后。
御书房。
桌上奏章堆积如山,有的正翻开上面批注着圈圈点点,有的用密纸封着,还未开启,批阅过的则放在右边,整整齐齐。
东方陌轩将她拖到御书房里,对外面的李公公怒声道:“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皇上。”李公公小心翼翼地答道,他自皇上登基便跟在皇上身边,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皇上这回好像真是生气了,今日怎么回事?
“砰……”御书房的门紧闭,听得外面御前侍卫们一阵心惊胆寒。
凌月站在书桌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东方陌轩看见她的眼角的笑更加生气,他将她一人丢在御书房内,走进内室,再出来已换了一身常服,重新带上他的标志……银色面具,浑身散发着“我很不高兴”的气息。
他围着书桌走了若干圈几乎走的凌月眼睛都快花了,然后又将桌上茶壶中的茶全都喝尽,忽然站住上前捧起她的脸命令道:“把脸上的东西撕下来!”东方陌轩不满的看着她,眼神很是委屈。
凌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轩,你今日怎么这么好玩呢?
“取下来!”他硬声命令道。
“为什么?”凌月眼神戏谑。
“因为,因为……”东方陌轩支吾半天说不出理由,什么尊贵圣洁霸气通通不见了踪影,眉间满是懊恼。
凌月见某人吃醋的样子竟然那么可爱,难得的机会啊!记下的那些罪状立时全都撕毁,她偷乐,正打算取下脸上的帖饰,他忽的贴近,一个绵长带着浓浓哀怨的吻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