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来看她的,只不过一个不小心就将那些埋在心底的情绪倒了出来,她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步伐在连连往后退去。
突然的,从胃里翻涌出一股酸涩直冲喉咙口,她的手攥捏紧了几分,想要忍着往下咽,但却连这些力气都没有了,只觉脚下一软,她扶着身边的桌子就开始呕吐起来。
程慎华忙过去扶她,急切的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捂着嘴摇头,待那感觉压下去之后,她便伸手推开了他:“我没有事情,你回去吧。”
他还是过去搀着她的手扶她从地上起来:“你这样子,叫我怎么走?”
“我真的没有事情,你快回去吧。”
她的话音低了很多,此刻又软绵绵的像棉花一样,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为她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喝,她喝了一小口,抬眼对他说:“谢谢。”
他将那杯水放到桌上,问她:“这些天你怎么了?老听人说你身体不好,也不好好吃饭。他……对你……”
“不关他的事情,他对我……还挺好的。”她顺着自己的气,好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平淡些,“世一……你不要太放心上,睡了一觉也不要紧了,我没有什么事情的。”
“建成说……你今天一天滴水未进,我让厨房给你弄些吃的过来。”
看他说着就站起来叫杜建成过来,她却也没有阻挡他,反而对他说:“世一,我想吃蛋糕。”
他霎时愣了愣,转而就微笑了起来,对着杜建成使了个眼色,杜建成便忙应呼着退下让厨房弄蛋糕上来。
她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吃蛋糕,那甜腻腻的东西可能会让人心里好过些。程慎华还让人拿了些小红蜡烛过来点上,所有的人都退下去,这倒像是在洛山的那时候,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只不过多了一些甜点。
他边帮她将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边问她:“怎么突然想吃蛋糕了?”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跳动的火影像是盛开出来的小花,他眉目清秀,眉宇间的冽然之气淡淡浮现,她望着他,含糊的说着:“过了今晚……我与你就真的断了……倒不如先放纵一回……”
她的眼中隐隐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盯在蛋糕上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看痴了一样,他不妨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不明她为何就这个样子了,只是心里隐隐作痛。
她暗示着他,她是爱他的,她还是爱他的,只是有些事情埋在中间跨不去那个砍而已,他知道眼下多说也无意,只点头说:“吃蛋糕。”
他将一小块递到小碟子里,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她张嘴吃下去,笑着说:“这蛋糕味道真好,不比外头差。”
唇瓣微笑的弧度感很美,但对他来说却像是刀尖一样割在心头,过了今晚,他真的要与她成为陌生人了。
他的嘴角颤抖着,说不出的异样爬满心肺,他凑上去,轻轻的吻在她冰凉的唇上,她闭上眼睛,冰冷的眼泪流下来,划过脸颊,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身子颤了颤,睁开眼睛的瞬间将她拥入怀中,她的气息那样近又那样远,轻微的呼吸吐在他的胸膛:“世一……原谅我……”
一声轻叹,叹出心底伤痛,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轻点头,没有任何话语。她早就知道他已泣不成声。
他怕是再也控制不住这将要爆发而出的情绪,才放开她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我不怪你。”
之后,他迈步就走,头也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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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寒冬的天气格外晴朗湛蓝,程家喧哗一片,厅前本有个大场地,于是就用来搭建了戏台,这次唱戏的请了好几个过来,戏台前围得水泄不通,叫好声一大片,夹杂着鼓掌喝彩。
虞晴在自己的房间直直呆到现在,她就一个人。因为明天要大婚了,她也不能与程慎伧见面。
许是坐久了发闷,她便站到那窗前推开窗户,从上往低下望去,挂彩灯的挂彩灯,听戏的听戏,还有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
她就这样看着,眼睛一眨都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微有憔悴之意,王妈一个上午就让人来给她补了好几次妆,可她硬是控制不了的流眼泪。
门被“吱嘎”的推开,她本出神,楞是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原是裴玉深来了。
“多日不见,一见就逢你大喜之日了。”裴玉深笑着进来,她不同于往常那般英姿,反而给人一种亲切之感,可能是缝上喜事,她也穿上了喜气的红色旗袍。
虞晴也客气,见了裴玉深进来也称呼一声:“裴小姐。”
“明日你要与大哥成亲了,我想世一都祝福过你了,我今天……也是要来祝福你的。虞小姐,祝你与大哥,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裴玉深的脸上挂着的确是真心,但为什么在虞晴听来,她倒像是听见了一个世界上最讽刺的话语。
她眼神黯淡,垂下的眼角让人看不出她眼底的泛滥,她吸了吸鼻子,抬眼笑着:“谢谢。”
裴玉深转角瞧见虞晴身上的衣服还是平日里穿的款式,便上前打开衣柜,说道:“虞小姐还没换衣服吧?我可以帮你挑选,看看哪件适合明天虞小姐你穿。”
“劳烦裴小姐了。”
“哪里,明日你结婚的对象可是大哥,当然得好好穿衣搭配才行,不然误了大哥的郎才。”裴玉深一眼瞧中近在眼前的一件樱红,笑着赶紧拿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件怎么样?这件好看,明天穿这个肯定好看!”
虞晴望过去,原来就是那件程慎伧带着自己前去买回来的,也说是替大婚当天准备的,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样的颜色,但眼下也只笑意浅浅,答应着:“那就劳烦裴小姐帮我试试了。”
对着镜子,裴玉深帮她脱下衣服,她肤若凝脂,全身的脉络都仿佛清晰可见,身体内散发而出的幽幽暗香,像是清淡的茉莉,像是寒冬的梅花。
那件衣服穿上去,她的脸更显白皙,裴玉深总夸她好看,还对她说:“虞小姐,你看这样子多好啊……我们就像姐妹,我帮你挑选衣服,你也喜欢我帮你选衣服。以后我们可就真的成一家人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久才喃了一声:“是啊……一家人了……”
裴玉深帮她把最后的扣子扣上去,冲着镜中的她笑着说:“你知道就好,还非得弄的个什么抢丈夫,那样子多伤感情。”
她的笑意或浅或深,淡然的像朵凄美的花儿,裴玉深絮絮叨叨的与她说着,她仿佛恍如未闻一样,只是笑意在脸上丝毫未减,不得不说,裴玉深的话就如刀刺在她心上刺着,疼一下,都会让她感到一种痛不欲生。
吃晚饭的时候,是王妈上来叫她们下楼的。
今晚的餐桌上坐满了人,桌上菜也堆的多,虞晴这几天来都没有什么胃口,见着这些东西只是觉得反胃,她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摇摇晃晃的从餐桌上站起身子,还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碗。
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身子抖了抖,晕乎乎的才清醒过来,她望着被自己打碎的碗竟有些惶恐,蹲下身子就去捡起来。
王妈赶紧上前将她拉开,说道:“小姐,我来,我来捡就是了。”王妈边捡着,边还在嘴里念着,“岁岁平安,落地生花……岁岁平安,落地生花……”
她像是做错了天大的错事一样竟有些微微发抖起来,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攥着手指站在一边,身边的程慎伧站起身来,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的,把碗都打碎了。”
一旁的三姨太也凑热闹,拿起手帕来掩了掩嘴角,说道:“真不小心……明天可是你与大少爷的成亲之日……我们也没有干涉你,你倒想干涉起自己来了……”
“打碎一只碗没什么要紧的,”裴玉深笑着说,“三姨娘你也别乱说了……虞小姐不是要去洗手间吗?那快些去了,我们等你吃饭呢。”
虞晴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就走,王妈赶忙迎上去搀扶,让的旁人将那碎片收了。
一到洗手间,她才敢放松下来,凑在那洗脸盆又一阵接着一阵的呕吐,王妈在一旁担心的直要跳脚:“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姐……嗳……最近小姐的身子……怎么变坏了呢……”
她吐了好一阵,肚子里难过的火辣辣,但却吐不出任何东西,稍稍平息一些,人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她整个人向旁边倾去,王妈来不及扶住她,正要喊人的时候,虞晴阻止她:“不要……王妈,不要叫人过来。”
“为什么呀?”王妈不解,“小姐你都这样了,不要叫人去喊医生过来看看吗?”
“不要……不可以叫医生……”她试着让自己清醒一些,抓着王妈的手站稳,“王妈,我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身体不适……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王妈也不敢多嘴,答应下来就搀扶着虞晴往餐厅走,她脸色并不是很好,裴玉深眼尖,就问她:“虞小姐的脸色不大好,是怎么了?”
见虞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王妈便忙着打圆场:“哦,小姐她就是刚才打碎了碗受了惊吓,不要紧的。”
裴玉深却没好气,说道:“我是问你了吗?”
王妈低着头不再说话,虞晴抬了抬眼,好不容易挤出个笑来说道:“是受了些惊吓而已……”
“区区一只小碗,有什么好吓的?难不成虞小姐真的听他们说的那样?”裴玉深笑出了声来,“真是胡闹!要是明天真出什么事情来,也是被人说出来的!”
“玉深!”程慎伧终承受不住,说道,“你才是不要胡闹了!竟啰嗦这些事情!”
“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大哥你做什么?你们总会护别的女人!”
“我没有护她,打破碗是她的错事,但玉深,你也别一味的胡闹了!”
裴玉深着实很生气,她将脸一撇:“鬼迷心窍,最后都只败在她的手里。”她一下子从餐桌前站起身子离开,“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裴玉深从来也没有与程慎伧闹过什么别扭,今天却着实的闹了会,这让程慎伧觉得意外,他喃喃自语道:“真不知她今天的火气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