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城知道有钱可分,就问虞洽卿:“吴鼎昌会同意吗?再者说,我不好和他说分钱的事。分多分少的,容易有隔阂。”
虞洽卿道:“这种事,我们谁说都不合适。我们可以请一个总经理,让总经理和他说。”
吴铁城道:“洽老说得明白些。”
虞洽卿道:“让王晓籁当总经理。我们先把渔市场登记了,由王晓籁请吴鼎昌帮忙,你再告诉吴鼎昌我们已经注册了,然后请他投些钱入伙,大家均分。”杜月笙注册渔市场的事,倒提醒了虞洽卿。
吴铁城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虞洽卿道:“你先办好渔市场登记的事,不要告诉吴鼎昌。”
虞洽卿和王晓籁通过风后,由王晓籁出面,在饭店宴请吴鼎昌。席间,王晓籁说出久有经营上海渔市场之意,但力不从心。吴鼎昌是北方人,岂知江南水曲,听后喜不自胜,答应实业部可以帮忙。匆匆吃完饭,驱车找到吴铁城报喜。吴铁城直替吴鼎昌的商业智慧难受,转而一想:“一个洽老,一个晓籁,再加上我这个上海市市长,三个人陪他玩一把请君入瓮,吴鼎昌也算值了。”当即,吴铁城道:“洽老前几天向我登记了渔市场,王晓籁和他相熟,多半一起经营,他请你帮忙,无非图贷款。渔市场获利丰厚,只怕他没有拉你入伙的意思。”吴鼎昌想了想,道:“贷款的事也不容易,你和洽老熟,和他说一说,我负责贷款的事能不能大家一起做?”
两人商议到了半夜,吴铁城同意由市政府出面和实业部合办,资金由吴鼎昌解决。说白了,钱是吴鼎昌出的,却让别人白分股。吴鼎昌出面从银行贷来五十万,在杨树浦底建起三座设备新颖的冷库。这在当时,算是“现代化设施”了,竣工之日,观者如云。
总经理王晓籁兴高采烈,不料,渔船寥寥,偌大的三座冷库收不到万把担鱼。上千条渔船依然在吴淞口聚集,大小鱼霸在那里拍板成交。吴铁城命税警干涉,但那里却有吴淞保卫团荷枪实弹地守卫。吴铁城无计可施,打电话给虞洽卿,道:“洽老,吴淞保卫团是怎么回事?”
虞洽卿道:“那个团长唐承宗是杜月笙的门生。一定是杜月笙在捣鬼。”
吴铁城虽然是市长,遇到这事也无计可施,对虞洽卿道:“洽老想个办法。”
虞洽卿道:“合办。”
吴铁城道:“杜月笙只怕不会松嘴!”
虞洽卿道:“没关系。”虞洽卿马上派人弄来一些请命书,参了杜月笙一本。说杜月笙的人欺行霸市,请政府体贴民情,保护市民安全。很快,杜月笙的徒子徒孙被抓起了一些。杜月笙知道是虞洽卿倒鬼,只好自认倒霉,让手下人以后收敛点。
吴鼎昌借机宴请杜月笙,提出渔业国营。说白了,送入他的三座冷库,分杜月笙的股。杜月笙知道,渔业的肥肉很多人在抢,一个人吃独食是不可能的,说要办就官商合办,让渔霸入股分肥,否则办不起来。吴鼎昌不知杜月笙与虞洽卿在此事上早已结怨,提出有虞洽卿一股,仍盼望国营。不料,杜月笙正恨虞洽卿指使人告他,不肯让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渔业这块肥肉被撕碎了。官商合办,渔霸入股,由杜月笙出任董事长,吴淞保卫团团长唐承宗出任常务理事。杜月笙和虞洽卿谁也没把谁踢走。
杜月笙年盛力强,正处于开拓进取之期,虞洽卿垂垂老矣,功成名就,难免有失算的时候。比如上海船联会举行改选,杜月笙一鼓作气取代虞洽卿,登上了理事长的位置。虞洽卿的头衔虽然多如牛毛,被杜月笙夺去,仍感心中不平。当晚径直来到杜公馆。杜月笙避而不见,杜公馆总管家万墨林道:“洽老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
虞洽卿道:“最近我手头很紧,想借十万元运转一下,这事你能作主吗?”
万墨林道:“洽老放心,过会儿我差人送到您府上。”
虞洽卿借到了钱,心里平衡一些,心道:“慢慢还你,让你也知道心痛。”
事实上,虞洽卿过于争强好胜了。偌大个上海滩,不可能事事如他心意。总的来说,杜月笙虽然心狠手辣,毕竟斗不过老谋深算的虞洽卿。虞洽卿路命名这件事,足以说明他才是上海滩真正的无冕之王。
用华人命名马路,在上海不多见,租界对新开辟的马路常用洋人名字来命名,偶尔也“恩及”华人。1936年6月19日,虞洽卿七十大寿,正值他旅沪五十五周年。生日前一天,上海商会、宁波旅沪同乡会及四明公所为他举行了纪念大会。上海市长吴铁城提议筹建“洽卿医院”,三北同乡提议在家乡建立虞洽卿铜像,上海公共租界区市民联合会则以公共租界一百二十万市民的名义提议把虞洽卿长期居住的海宁路命名为虞洽卿路。顿时,一呼百应。工部局议定将西藏路更名为虞洽卿路,并组织了一个由上海各界名人组成的命名典礼筹备会。
10月1日,对虞洽卿来说,是他一生的顶峰。从这天开始,横贯上海闹市区的西藏路将以虞洽卿的名字命名,这是第三条以华人名字命名的马路。
这次命名活动是租界有史以来空前之盛举,上海商界著名人物王晓籁、陈光甫、袁履登等人,以及各中使节到场祝贺,张群、孙科等国民党要员发来贺电。第二天,各大报纸纷纷报道虞洽卿路命名时的盛况。
之后,上海各团体决定每年10月1日开会庆祝,还成立上海虞路命名纪念日庆祝委员会,推举王晓籁等三人为常务委员会委员,并通过了章程。第二年,虞路命名纪念活动因八·一三上海抗战仅在虞公馆简略举行。1937年,上海被日军占领,庆祝活动只能在航运俱乐部举行。
日本占领上海后,只获得了表面统治权,如何才能有效地控制上海,成了日本人的心头病。日本人首先看中了虞洽卿、杜月笙等人,希望通过他们实现上海的全面统治。虞洽卿以年事已高为名推辞了。而杜月笙仅带一名跟班,与宋子文、钱新之一起,登上法国“阿拉密号”邮船秘密离沪。
为了重整上海的国民党地下组织,蒋介石任命杜月笙为“上海工作统一委员会”主任,统一管理上海党、团、特工各路人马,杜月笙让他在上海方面的代理人万墨林等人全力配合,并任命万墨林为“统一委员会”的总交通。万墨林想替杜月笙乘机搞倒虞洽卿,向“工作委员会”的常务委员告密,说虞洽卿与精精卫、周佛海等人交往过密,有降日的可能,建议处死虞洽卿。但那些常务委员均不敢下手。万墨林这才真正体会到这位上海阿德哥的厉害。
上海沦陷后,秩序极度混乱,蒋介石和汪精卫都极力拉拢虞洽卿,虞洽卿处在两边讨好之中,极为自得,他喜欢两股力量争取他的感觉。他不像杜月笙,急着离开上海,他已经七十多岁,还怕什么?况且,他觉得在租界中十分安全。绑票、凶杀和他没有关系。他甚至想看看,谁敢动他?
上海没人敢动他,这时候,在上海的宁波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当时,宁波防守司令部封锁了镇海口,检查过往船只,规定所有船只一律在镇海关外寄碇,然后由小驳轮装卸货物和客人再送往镇海或宁波。虞洽卿的“三北公司”专航甬沪线,关外寄碇不但有很多麻烦,还有很多危险。为此,虞洽卿与宁波防守司令王皞南争执过一阵,之后,根本不理王皞南,依旧我行我素。当时,虞洽卿的态度很强硬,王皞南也动了气,派人传话来:“如有违者,炮轰勿论。”从此结下梁子。
事有凑巧,王皞南中年丧妻,继弦办喜事。结婚当天,王皞南用轮船将新娘接回镇海口,按照禁令,应该在镇海口外寄碇,再用小驳轮运送。可是王皞南一高兴,顾不得禁令,径直驶入镇海口,停在宁波江北岸外滩。正热闹的时候,警报四起,三十多架日机光顾宁波,新娘吓得瑟瑟发抖,王皞南也吓得不知所措。
谁知道,这些飞机并不是来轰炸的,而是来撒“中日亲善”、“中日提携”这些传单的。虽是虚惊一场,却传扬开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虞洽卿知道后如获至宝,狠狠向第三战区司令顾祝同参了王皞南一本。若是普通人参王皞南,只怕会惹祸上身,但虞洽卿并非普通人,顾祝同当然知道他的厉害。赶忙严肃处理,一纸电报将王皞南召到金华,就地正法。理由是:违背军人抗战期间不得结婚的通令;勾结日寇,滥发传单,致使宁波人心惶惶;违背禁令,将船开过镇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