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好黑暗……
好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哀伤呢?为什么,就好像过往的记忆重新被细细回顾了一番一样。
那是从心底的、最深处的、最柔软的、最难以回避的、最不可遗忘的,那一份黑暗、那一份痛楚。
那种本以为已经完全遗忘掉、完全不会再出现的痛苦。
一滴眼泪,从眼角,轻轻顺着白皙的面庞滑落。
精致的少女,特希维拉,睁开了眼睛。
起身,环顾,寻找门,随时准备逃离,同时检查身体状态……
专业的魔法师——虽然是实习生——立刻做出了专业的反应。
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是怎么会处于这个状态的呢?
然后,
“那、那个……请问……”
特希维拉猛然转身,同时一翻,右手在腰间一滑,银色的十字弩就落入了少女的手中。
然后少女的脸色就是一僵——没上弦。
对面发出声音的——也是一位少女——显然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大大的眼镜后面,小动物般的眼神不住躲闪着,“啊……那个……你好……啊……”
“……”特希维拉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你好?”
“啊、啊!好!”眼镜少女受惊般大声回话。
“………………”
“………………”
好尴尬——
“你……”眼镜少女试探着问道,“看起来很……不开心?”接着她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是……很悲伤?”
敏锐的洞察力?还是说只是直觉而已呢?
似乎是看出来了特希维拉的不信任,眼镜少女露出了一个——弱弱的?——微笑,“我的名字是常思雨,你可以叫我思雨的。你的样子……是外来者吗?你、你不用担心什么的,我没有什么意思——啊!我只是曾经把书库里记载的学生的样子都记下来了而已,不是知道你的……”思雨慌乱的摆着双手,说的话都因为慌乱而有了些逻辑混乱。
特希维拉精致的脸上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的说:“特希维拉。”顿了一下,“这是哪儿?”
“啊,这里是、是图书馆的地下室……”
眉毛狠狠跳了一下,特希维拉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
角落里又浅又矮的小柜子,自己是从那里出来的?还是说一不小心再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头?
太扯了。
“那个……”眼镜少女弱弱的说,“你似乎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说吗……”声音在特希维拉清冷的注视下越来越低,但很快,她又抬起了头,“我是说真的!要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和我说的!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花费了极大的勇气才把话说出口,“我也是可以有用的帮助别人的!”
“………………”这话的结构……不太对吧?不过也可能是自己这个外国人不懂的用法?
但是……
帮助吗?
不知为何分外柔弱的内心仿佛狠狠的被触动了一下。
不、不正常,自己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感性呢?
抬头,正看到眼镜少女露出了真挚、温柔、宛如圣母般的笑容。
不、不行了,太耀眼了!
这种温柔,如果是在那段日子遇见的话……
*
“耶稣嘛,那可是死了三天后从新复活的人物,重新复活的耶稣那就不是一般的耶稣了,那是已经可以升天的耶稣,已经不再是‘人’这么肤浅的存在了。”
“所以耶稣之血的魔法师都是要死而复生才可以?”这种成功率未必太低了吧?
“不不不~”艾尔兰斯原地摆着手,左脚丝毫没有从全知之书的身上移开。“你说的‘死亡’是基于肉体的死亡,而真正的死亡后,普通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再一次‘活’过来的。这一点你不需怀疑,否则你那边的房东就不会是最无敌的存在了。”
啊,有道理。
“耶稣之血的魔法师,我说的‘死’,那可是心‘死’啊~”
心……吗?
徐言忽然想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甚至有些做作的精致,纤细的如玻璃一般一碰就会碎掉的声音,
是因为……心……死吗?
心……
也是啊,被背叛、被钉死的耶稣,见识了、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呢?
受伤、流血、在出生之时就承载了祝福与诅咒的礼物、在接受洗礼、承担了全人类的罪孽。
心……死了吗?
“按照你所说的,”徐言抬头紧盯着艾尔兰斯的眼睛,“是死而复生吧,也就是说,他们的心应该已经活过来了才对。”
“倒也没问题呢~这个推论。”艾尔兰斯的眼中多了几分色彩,“看来你的智商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捉急~不过呀~就算是过去的事情,又有谁能够真的完全摆脱掉呢?”
*
“我……”真的,真的只差一点,特希维拉就要被这圣母般的眼神俘获了。但属于魔法师……尤其是身为耶稣之血的魔法师,早就对所谓人性,所谓人类的罪孽,有着深刻的认识。所谓黑暗、所谓沉沦,都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东西了,即使只是一个实习生,耳濡目染,其承受的黑暗,也绝对不是一个从小在这种和平地区、无忧无虑的长大的小女孩所可以理解的。
“你……”清凉而纤弱的声音,渐渐透露出一股难以抗衡的决意,“……说什么帮助,说什么……”
“嗯?”眼镜少女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特希维拉突然就激烈起来,“你知道什么?!你懂得什么?!从来就没有经历过阴暗的你又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即使是我!即使是我……即使是这样一个,你面前的这个胆怯的我!”眼镜少女的眼中也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即使是这样一个我……也是可以承担什么的……”
“承担?”特希维拉说。
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和别人这么说。
不过这种小鬼,还是赶紧回家找妈妈去吧!
“承担什么呢?”她缓缓移动着脚步,随时准备再次离开,“你见过人类内心的阴暗吗?你受过无法忍受的痛苦吗?你见过多少在夹缝中生不如死的人呢?还是说,你真的会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别傻了,只有利用与被利用而已。认为你有用的时候接近你,认为你失去了价值便毫不犹豫的抛弃掉,这才是人类啊!自私的、自利的、不可拯救的人类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说这么多呢?
自己醒来之后,精神状态就不怎么稳定啊——
还是说过往的记忆,沉重的黑暗,已经超过了心理防线的上限,摧毁了自己的理性吗?
“所以!审判之前!没有人会被拯救!也诶有人会伸出援手!这是我、我们,用了前半生所做出的证明!”
“………………”眼镜少女低下了头,似乎是因为这一长串话而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她也不是善于与他人交流的人,能与特希维拉说到这里,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深吸了几口气,特希维拉平复了下心情,“我要走了。”说着,走到了小柜子旁边准备把门打开。
然而,
“等一下!”一道身影忽然冲了过来。
要动强吗?
魔法少女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近战的话,自己也不怕啊——
不过,事实出乎意料。
跑过来的眼镜少女只是将手指在一旁的书架上滑过,书架边缘的棱角忽的一阵扭曲,虽然没有很大的变动,但上面的书通通如翻倒的爆米花掉落下来。
特希维拉只是稍稍的因为惊讶一愣神,手腕便被一本精装的不会到什么书砸了一下,接着,一大堆书籍就这么落了下来,堆了一堆,把本来就不大的门从下边卡住了。
“你……”
“只是这个不能被你否定啊!”
“什……”
“我说!”眼镜少女猛地抬起了头,原本只是躲闪的目光,不知因为谁、什么话题,多出了不容退缩的勇气。“说什么利用,说什么没有拯救,没有伸出援手,只是你们没有遇见而已吧?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完全的否定呢?你这么说的话,他的努力难道是假的吗?”
“他?”
没有理会特希维拉的疑问句,思雨接着说:“我也有的……”音量减小,“要说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也有的……”
“………………是吗。”平淡的语气,纤弱的声音,特希维拉收起了手中的十字弩,轻轻退了两步,“那么请让我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