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缕的青丝包裹着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那双漂亮上挑的丹凤眼如今紧闭着，原来熟悉的感觉来自于这里——她的墨墨。她真是明白的太晚了……
沈妍将锦帕沾湿，轻轻擦去秋月黎脸上的血污，动作极其缓慢和轻柔。然而擦到一半，手指忽然被人握住。躺在床上的男子已然苏醒了过来，他朝她微微一笑，那双眸子璀璨如星，好看地让人炫目。
在沈妍迷迷糊糊时，秋月黎大胆地枕在沈妍的双腿之上，十指与她紧紧交缠。
“阿妍……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秋月黎轻柔地一道低语将沈妍恍然一惊，她瞧见秋月黎目光柔柔似水，苍白的脸颊竟然微微泛着红晕，手的温度也特别地吓人。
她想，秋月黎一定是病迷糊，又将她认错了。
“教主，看清楚，我是温青妍。”
虽然意识到秋月黎就是墨玉，但沈妍还是不想告诉他自己是沈妍的事实，理由跟之前一样：一是，借尸还魂的事太过不可思议，二是，相认不过是再一次的伤害，她终究要回去的。让秋月黎以为沈妍九年多前已经离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房间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秋月黎眼眸一黯，下意识的握紧了沈妍的手指。直到她一声痛呼传来，他才恹恹松了手，不开心地撇过了脑袋，恨不得再吐几口血。
秋月黎似乎不怎么想见她，谁让她之前想毒杀他呢，而且温青妍的容貌又和原本的她该死的相似。秋月黎刚被假沈妍骗过，如今，恐怕更不想见到温青妍这个冒牌货了吧。
“教主，我去请青左使过来。”
呆了整整一夜，秋月黎终于平安醒来。她心中安定，该回现代了。
然而沈妍去请青萝过来照看秋月黎，却被青萝忽然喊住：“你别乱走。”
青萝发现自己的话语有些唐突，声音一顿，又高高在上命令道：“最近你负责照顾教主，喂药洗漱等都不得有任何闪失。”
“啊？”沈妍没想到青萝并不责怪她之前的毒杀行为，竟然还把她安排在秋月黎身边？
青萝淡淡瞥眼：“怎么了，不愿意？”
“可以让宋嫣她们……。”
“教主不喜她们近身，而我要忙着整顿秋水宫，抽不出时间。听闻前段日子，教主是由你服侍的，那自然最近几日，教主也交给你照顾了。”忽然，青萝压低声音道，“教主伤得很重，我怕其他人毛手毛脚非但照顾不好教主，反而惹怒了他。而假沈妍一事让他心情不好，不知道肯不肯喝药……哎……。”
原本铁定心要回现代的沈妍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只听青萝又轻轻道：“你知教主为何会多看你一眼，会让你服侍他么，就是因为你和妍姐姐相似……。”
“妍姐姐……。”沈妍低低喃语，这声熟悉的呼唤让她回忆起了三人同住的过往，心中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眼角忍不住有些泪光。
眼前的女子果真是记忆里的那个青萝。九年多过去了，青萝已经二十三岁了，她如何担当得起姐姐二字呢。
“妍姐姐是教主很重要的人。那年妍姐姐因他重伤，教主一直很自责。妍姐姐失踪，他又找了她很久……明知道找不到，还是去找……洛阳的家还是和以前一样，所有的布局一如往昔，每日都有下人细心打扫，教主甚至挂上了“沈府”的牌匾。他想说这是他们的家，是沈妍的家。他在等她回来，回自己的家……每月，教主会在桃树下放上两个杯子，会自言自语着自己的近况，然后喝得烂醉如泥……我知道，他是在和妍姐姐说话，他假装妍姐姐就在他对面，微笑地看着他，与他一起共饮……。”
想到那日回旧居，院内所有的布局几乎没动，她远远瞧见桃树底下有一抹清冷背影，墨发披肩，一身墨色衣裳在粉色的背景下极具明显。他正坐在石桌旁自饮自酌，无声无息。而他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木雕的杯子。
原来，另一个木雕杯子，是给她的。
“蒋倩倩说妍姐姐还活着，在洛阳，他不顾自己重伤的伤势发了疯地去找，结果被那些水云教的旧党背叛算计了，伤上加伤……。”
沈妍心中更是一痛，原来她附身在武当派壮汉身上时，正是他被正派和手下算计重伤的时候么……
青萝注意着沈妍的表情，继续幽幽道，“如果妍姐姐还在的话，一定不忍心让教主这么痛苦的……。”
——如果妍姐姐还在的话，一定不忍心让教主这么痛苦的……
话虽这么说，但有时候情非得已。他们相认后，又能如何呢？应该当机立断，否则下次分别会更加痛苦……只是，她果真不忍心……还是等秋月黎病愈后，再回现代吧。
沈妍思索着给秋月黎喂一粒万能药，之前，她手镯里并没有足够的金子购买万能药救他，这还是秋月黎昏迷时，她从他房间里搜刮出来的。
谁知，她刚要给他喂下，他就忽然醒来了……
沈妍端着药碗再次返回明月轩时，远远就看见秋月黎安静地坐在床上，墨发披垂而下，那双低垂的墨眸透露出几分没落，而看到沈妍，他淡淡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不过收回目光后，又忍不住多瞥了沈妍几眼，似乎在等待她说什么，有些紧张地拽紧被子。
而他又为了使自己不是很紧张，低低咳嗽了两声。
沈妍走近后，听到秋月黎嘴角边流露的咳嗽声，心中一疼，连忙将药递了上去：“教主，喝药吧，喝了就好了。”
“咳……咳……。”秋月黎按下喉咙里那乱窜的气焰，有些不开心地瞟了一眼沈妍，半响他才接过了沈妍手里的药碗。他小小喝了一口，眉头蹙紧。
沈妍想起墨玉小时候怕苦，连忙将特意准备的蜜饯送上。
秋月黎目光一闪，他接过沈妍手中的蜜饯，放进嘴里一咀嚼。甜蜜的味道原本该丝丝入扣，溢满口腔，可如今，他却完全尝不出味道，只有苦涩。
很苦……
他将瓷碗里的药汁端起，想一口气喝尽。
但药汁吞了一半，秋月黎却无法下咽了。他又细细咳嗽起来。
沈妍连忙给他顺气，并塞了两个蜜饯进他嘴里。随后她舀了一勺，吹吹气透凉再喂给他。
半响，药汁喝完了。秋月黎发现沈妍一脸紧张地一直盯着他，而她的手一直扶着他的腰侧，热度顺着薄薄的衣服蔓延了开来，使他的心怦怦乱跳。他忍不住期待又紧张地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沈妍摇头，失落叹气。怎么回事？明明用了万能药了，为何秋月黎身上一点反应也无，平日里不是应该出现一层金黄色的光芒，然后就恢复如初了么……难道用的次数太多了，没了效果？
这样一想，沈妍心中一堵。愧疚之下，哪敢再对上秋月黎的目光。
秋月黎瞧出沈妍的神不守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若是没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沈妍发现最近秋月黎的心情很差，这也难怪，水云教旧党的叛乱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此刻，就连正派也掺了一脚。
柳燕背叛了，假沈妍所知的所有事情都是从柳燕口中得知的。当时，沈妍在古代没什么朋友，在帮柳燕上妆时经常和她聊着八卦，所以沈妍以前的行为举止以及秋月黎有着“墨墨”的小名，她自然都了如指掌。
她更知道，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有着令人想不到的死穴。
所以，她筹谋了几个月，找了一个和沈妍面容相似的女子，加上沈妍以前教过她的化妆技巧，让假沈妍与沈妍几乎是一模一样，就算有区别，毕竟也九年未见了，人的记忆并不可能持续那么久的……
之后，她让假沈妍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地向沈妍靠拢。
柳燕并非是跟着那些长老一起背叛秋月黎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的就是那些正派人士。柳燕为何倒戈帮了正派，这是沈妍怎么也想不通的。
秋水宫的地图完全得到，正派一路攻上了秋水山，使得原本遭受内乱的秋水宫更收到了严重的打击，眼看就要被攻破了。
“教主，有份加急信，请过目。”
“读！”
“宫门快要攻破了……。”
“这群没用的家伙！”
秋月黎的一声怒喝将沈妍一惊，她吓地一抬眸，却对上秋月黎此刻苍白如纸的脸。他目光圆瞠，喉管一紧，倐地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直直地喷在沈妍面上，一片猩红。她当即瞳孔一缩，动也不会动了。
“啪——”
手上的信件蓦然落地。
“秋月黎！”
沈妍紧张的喊叫引得青萝推门而入。她刚一进门，急急走到倒地的秋月黎身边，随后，她给惊魂未甫的沈妍一个锦帕，轻轻对她说：“擦擦。”
干涸的血迹，仍腥烈有余。沈妍僵硬着动作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惊慌的眼瞳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色。
秋月黎吐血晕厥的景象，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面色煞是惨白，身体便像抽空了力量一般，沉闷倒地。
一切猝不及防，令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咳——咳——”
床上昏厥多时的男子终于发出一道惊咳声，他意识昏迷，身体细细痉挛，表情极其痛苦，汩汩的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流淌而下。
沈妍在听到咳嗽声时，已经焦急地来到了床前。秋月黎的身子很冰冷，明显到都能看见他身上的寒气了。
青萝见此，毫不犹豫的点穴止血，秋月黎一蹙眉，立马又昏厥了过去，只是身子还照样的冰冷。
沈妍怔忡地抬起头，见青萝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病情加重了。”
“什么？”
青萝忧心忡忡道：“教主练的北冥神功。十六岁时，他杀了自己的外公夺得了北冥神功。谁知缺少了最后一页，十九岁的时候走火入魔，勉强压住了乱窜的内力，但对身体伤害极大，经常忽冷忽热……最近几年，教主多次重伤，身体已是千疮百孔，性命危在旦夕了……。”
沈妍急急道：“教主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平安无事……。”青萝声音暗哑，涩涩道，“哪有你说得容易。”她伸出手掀开秋月黎的外衣，给他胸口的伤势上药。胸口的伤势斑驳一片，让沈妍心惊又心疼。
“这次假沈妍给他造成的伤势并不小，而之前的伤势又未好，身上那么多伤，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我嘱咐他少动内力，他偏偏不肯听……蒋倩倩那次就是，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就是为了打听妍姐姐的下落。他从以前起就是这样的……。”
“妍姐姐死的那天，他将杀了妍姐姐的两人杀死了，亲手报了仇。”青萝摸着秋月黎胸口的月牙痕迹，轻轻道：“若是那人的剑再往旁边歪了几厘米，教主就不在了。”
青萝只是自顾自的娓娓道来。沈妍却感觉心里一直被封存的痛，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撕扯了开来。
原来那个月牙印迹，是那时候出现的……
“他的外公是水云教的人。水云教教主为了让教主回去，所以刺杀了妍姐姐。这件事，一直是教主心中的痛。但他根本斗不过一个武功高强的魔教魔头，所以十六岁时，他暗中密报正派水云教地址和地图，引诱正派攻入。随后暗中下毒，趁其重伤之时，刺杀之。只是，那人虽死，却还是将教主算计了。魔功北冥神功，竟然缺少了最后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