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栈道如条丝带缠绕山岳,云雾朦朦,节节灰木苍苍,甚有几分凶险。
白衣人单手举了个庞然大物,如罩乌云。走的近了,清晰可见,那庞然大物竟是头肥胖灰黑野猪,獠牙凛然,体毛如钢针,即使已死,却也散发着凶险气息。
那白衣人只三十五六年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头发高束,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有着难以言明的魅力,举手投足间尽显潇洒。他身姿欣长,并不壮硕,可举着那头野猪,便似托了团棉花,脚下如点清水,便是那栈道也没丝毫晃荡,像是飘过一片鸿羽。
白衣人跃上了山台,瞧见了崖边的霍起,急忙迎了上,喜道:“霍叔,是您来了。多年未见,您莫不是吃了神丹,竟变得如此年轻,小侄差点都不敢相认了。”
“哼,他这叫回光返照,没几天好活了。”夏无良抢道,面色愤愤。白衣人闻言微愣,看看夏无良,又瞧瞧霍起,甚为不解。霍起哈哈一笑,并不管夏无良,道:“你爹他今日大寿,过了时辰便又老一岁,因此心中颇不舒服,莫理他。”
霍起走上前,打量着白衣人,目光瞥了眼院门,笑道:“瀚轩,你这小子嘴还是这般甜,浪子剑……,当年也不知骗了多少姑娘去。”夏瀚轩闻言一笑,正欲说话,忽瞥见霍起目中挪揄之色,心中一紧,偷扫了眼院落,淡然道:“霍叔您说笑了,小侄一心只在意荷儿,哪有闲心去骗什么姑娘。”
“哈哈哈……”霍起闻言大乐,轻声笑骂道:“你小子倒是机警。”便在此时,那半掩的门扉发出丝轻响,起了开来,转出个美妇人,三十二三,秀发高挽,清丽的面容未施粉黛,秀色天成,柳眉如画,眼眸如水般汪润,婷婷身姿如携春风,暖的人心都有了几分醉意。这妇人正是夏瀚轩之妻药荷儿。
药荷儿面颊微红,瞥了眼夏瀚轩,似嗔带喜,又向着霍起盈盈一拜,道:“霍叔万福。”霍起笑道:“小荷儿不必多礼,倒显得生分。”他也并未动身,药荷儿却觉有股无形之力托着自己起了身,不由得暗自敬佩,恭敬地道:“霍叔,爹爹寿辰,荷儿特意做了‘仙人鹿’,当年您可是喜爱吃的,却不知您换没换口味?”
“没换,没换。”霍起忙道,下意识的竟咂了咂嘴,笑道:“今天倒还真是来对了。”药荷儿掩嘴一笑,道:“如此便好。还有些饭菜未做,荷儿便先回屋了。”向着夏无良和霍起各行一礼,药荷儿冲着夏瀚轩轻声嗔道:“呆子,你便举着野猪也不觉累么?还不搬到院内,收拾好了,我也好使用,做了主菜。”说着径向院子走去。夏瀚轩讪讪一笑,道:“霍叔,我去把这肥猪拾掇了,让荷儿给您老做道‘辣烤猪’。”言毕追着药荷儿进了院子。
“儿孙满堂,尽是欢愉,令人好生羡慕。”霍起望着重又半掩的门扉,叹声道。夏无良面露得意之色,却是故作叹息道:“烦也烦死了,耳根子整日里便没个清净,特别是……”夏无良声音一顿,因为瞧见了栈道上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个小小身影,不觉一笑,指了那前行之人道:“特别是那个臭小子,别的不会,偏调皮捣蛋,这不,昨个刚写的字,被他挥笔涂鸦毁了,随即又‘泼墨灭迹’,可怜我那副佳作,落得个‘尸骨无存’。”
“至于那丫头……哎,待他们上来,那丫头定会找机会探我口风,替那臭小子开脱。”夏无良又指了后行之人苦笑道。
霍起耳听夏无良‘气恼’地抱怨,又瞧着他嘴巴几是咧到了耳根边上,冷哼一声,酸酸地道:“你若嫌闹腾,我便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去,保证还你两个绝世高手。”夏无良笑道:“算了,你这般尊容会吓到孩子的。”霍起面色一僵,瞧着夏无良的目光有了几分气愤。夏无良迎了他目光,反倒更加高兴,笑道:“再说了,你不是有徒弟么?”
“哼!”霍起一甩袖子,面色有些涨红,没好气的道:“提起这个便来气,大的呆到了一定境界,便是闯出的名号也叫‘呆刀’,至于小的,嘿嘿,怕是没几年,江湖上便又多了个‘傻刀’。“
夏无良乐道:“你自身是‘怪’,也没好到哪去,怎就偏不许你徒弟‘呆’、‘傻’了。”霍起气的牙痒痒,目光一凛,道:“我瞧着那叫凌逍的小子不错,资质虽差,心性却是难得,甚对老夫脾气,想当初我也是如此,让你教他,怕是白白浪费了人才。”
夏无良眸子一缩,发出声轻叹,却没再言语,怔怔的望着那将要度过栈道的少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霍起见夏无良如此,心中一紧,隐隐觉得另有隐情,只是他对老友甚为熟悉,只得摇头,断了‘抢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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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逍和夏涵影过了栈道,跃上了山台,凌逍扫眼霍起和夏无良,不禁眉开眼笑,急急的又闯进了院子,不一会便出了来,手中东西已是不见,想是放在了院内。
凌逍面色甚喜,见夏涵影倚在夏无良身旁有说有笑,凑上前去,贼贼一笑,道:“影儿,你的‘忘忧’呢,嘿嘿,接下来三天,它便是我的了。”夏涵影撇撇嘴,没好气的道:“急什么,还怕我不给你么。”
夏无良面孔一板,严声道:“小石头,你又打什么鬼注意?”凌逍脑袋一缩,赶忙收了笑脸,撒娇地去拉夏无良袖子,忽见只剩了一半,脱口道:“咦,怎么只剩了一半,断口光滑,莫不是被霍爷爷给一刀切了吧!哈哈……”
凌逍又瞥见不远处地面的那半截短袖,愈觉如此,不禁吃吃一笑,正脑补方才夏无良狼狈场面时,忽觉腰间一痛,抬头一看,见夏涵影面色紧张,连连对自己努嘴,不由心中一寒,偷眼观瞧,见霍起满脸笑意,而夏无良面色涨红,长长的白眉毛都似在抖动。
凌逍心中叫苦不迭,忙化作了天然呆模样,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不对,不对,爷爷功夫天下第一,霍爷爷虽说霸绝江湖,怕也不能断了爷爷衣袖。”
“哦,那你便说说,爷爷这衣袖怎么断的?”夏无良气的一乐,面容‘慈祥’地说道。凌逍一愣神,心思急转,呆呆地道:“我怎会知道,爷爷你们神仙一样的人物,做得事皆含奥妙道义,我只盼领悟一二,却是参不透。”
啪!
夏无良在凌逍脑门一拍,听着响亮,实则根本不痛。夏无良面色微缓,看眼‘以手扶额、可怜兮兮’的凌逍,道:“小石头,我便再问你件事,书房那副泼墨画作是谁的杰作?”
凌逍闻言面色一紧,借用手揉额头的空,偷偷向夏涵影递了个恳求的眼神,随意地应道:“哎呦,好疼!泼墨画?甚么泼墨画,爷爷你平日里好像只喜作字,轩叔、阿姆常居药谷,我可没那作画的本事,影儿倒时常在这里的,影儿,是你么?”
“不、不是的。”夏涵影俏脸微红,暗自嗔了眼凌逍,拉了夏无良仅剩的袖子,甜甜地道:“爷爷,你是说那副被毁的字画么?昨天我在书房见了本‘奇珍录’,瞧着好看,便拿了去读,一时忘了时间,深夜到书房放书时,正见一只大鼠俯在书桌。许是我突然闯入,那只大鼠受了惊吓,仓皇落逃,谁知蹬翻了砚台,正泼在字上,哎,倒真是可惜了那副好字!”
“哈哈哈……”霍起瞧着面前这对活宝,想起方才夏无良所言,不禁开怀大笑。
夏无良无奈发笑,白发飘然,轻声道:“影儿,你昨天方从药谷回来,那本‘奇珍录’前几天已被小石头不小心给烧了。”
“啊?”
夏涵影羞红了脸,一时呆立无言,凌逍五官瞬时皱成了包子褶儿,好像吃了几斤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