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抓了凌逍伸向花糕的手,食指搭在腕处,面色先是一惊,随又眉头紧锁,目露疑惑。凌逍唯恐天绝脉的秘密被霍起发觉,甚是紧张,回头向夏无良求救,却见夏无良老神在在,又见药善人嘴角挂着丝嘲讽的笑。凌逍这才微舒口气,心中安定了许多。
“这脉象……”霍起低语,眉头皱成了疙瘩,像是脑门生了颗大肉瘤,忽地轻咦声,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逝,眉头渐舒,怅然一叹:“这伤可不轻啊,第一次行功便伤了经脉,哼,夏无良,你便是这般教人的?”霍起猛地站起,声似霹雳炸响,周身气流凝固了般,像倾倒的大山压向了夏无良。夏无良负手而立,须发不动,面色凄然,痛声道:“这便是我终生之痛,石头……我会护他,待我死了,还有瀚轩,绝不令他受半点委屈。”
“霍爷爷,怪不得爷爷的,俱是石头不好,调皮顽劣,一时贪玩,胡乱运转了功法,谁知酿成大祸!爷爷可没少为此事愁心自责,你便不要怪他了。”凌逍自见了那半截衣袖,便觉着夏无良定是不敌霍起,此时真怕霍起会和夏无良动起手来,他急欲阻拦,却觉举步维艰,竟不能起身,便是大声呼喊。霍起如此在意他,令得凌逍大为感动,泪盈眼眶,又想自己隐瞒了实情,深觉愧疚,本想对他说了实话,可又想到夏无良告诫时严肃的神情,方是作罢,暗自道了声惭愧。
霍起闻言气势顿收,重又坐下,不着痕迹得扫了眼凌逍,眼中疑惑更甚。端起茶杯轻抿口,霍起声音平静地道:“贼老头,你便没别的话说么?”一旁药善人抢道:“说?说什么,说他心中有多痛,有多会悔么?”霍起眉头一皱,面上有了几分不喜:“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药善人略是嘲弄地道:“霍老儿,那你也应该有些事是不会告诉你的。”
霍起气的血涌面门,药善人这句话明摆着挤兑他,二人本就有些恩怨未结,此时话不投机,霍起目光闪着冷芒,猛然暴起,雄壮的身子渐是模糊,隐隐间竟像化作了一把大刀。此刀墨黑,其上幽光流转,隐闻凄厉嘶鸣,恍然若有血海滔天。
凌逍望着面前突如杀神般的霍起,先是骇然惊恐,紧接着便是无比敬仰。霍起那滔天的凶煞只散发在前方,凌逍并没感受丝毫,他只觉说不出的狂霸,仿佛这天地再无物阻碍,任你再强,一刀落,必亡。这是无敌之势,凌逍此刻热血沸腾,目光痴迷,站起身来,仿佛站在前方的,便是自己,面前有铅云蔽天,血海无边。这一刀,因怒而挥下!
药善人面对突来变故,却未显丝毫讶色慌乱,嘴角依然挂着嘲讽的笑,他便动也不动。药善人未动,夏无良却动了,无奈叹道:“你们俩啊,还是这般胡闹。”但见夏无良一袭白衣,银发白须飘舞,他在那似有若无的刀影面前显得极是渺小,可那股飘然出尘的气息,却淡化了一切,即便随着那巨刀挥下,仿佛有血海倾倒。
“何苦呢?”夏无良轻叹,挥袖抬手,掌中黑气翻腾,又生白气缭绕,黑白二气相噬,渐渐分不出了黑白。夏无良一掌打出,隐有龙吟,有风声呼啸,迎了那血海巨刀而去。
一刀落,一掌迎,风动血海,龙吟鬼凄。突地,一切消散而去,恍然若梦,天色仍然明媚,淡雾缭绕,这里便似人间仙境。
“痴儿醒来,痴儿醒来。”夏无良不知何时已在凌逍身旁,手掌放在凌逍脑门,幽幽呼唤。凌逍身子一震,狰狞的面孔重又恢复了平静,脸色煞白,眼中戾气红芒散去,满是迷茫之色。
“道门混沌之术、神龙帮的龙皇掌么?都不是,你竟将二者相融!”霍起面色震惊,眼神渐渐黯淡,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仰天而笑:“好一个贼老头,哈哈,有趣有趣,来来来,咱俩放手一战。”夏无良拍拍凌逍肩膀,见他逐渐平静下来,方舒口气,看眼目光灼热的霍起,在石桌前坐了下,笑道:“谁和你这个疯子打,我还想多活前几年。”
“谦虚个屁,贼老头,这霍老儿根本接不下你一招,瞧他那张狂样,你便揍揍他,也算替我出出气。”药善人冷笑道,闪身到了凌逍身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白色薄片状东西,也不知是何种植物切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凌逍嘴里。
“鬼老头,你个缩头乌龟,我也不和贼老头打了,今天咱俩比划比划,你可别躲,也别找帮手,老子准打得你下地狱见老鬼去。”霍起轻蔑的望着药善人,挑衅地道。
“便不要激我,武功我可差你一大截,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你打的。”药善人也不恼,径自在原先霍起坐的位置坐下,拽过青花鹤形壶,也不管周围三人‘鄙夷’的目光,咕咚咕咚灌了口,咂咂嘴,嘟囔道:“这淡茶有甚味道,小荷儿,你鬼叔来了,快把贼老头那坛‘醉清风’拿来。”他后几句话声音甚大,唯恐院内的人听不到似的。
“药善人,老夫帮你挨刀子,你却打我酒的注意,回你的药谷去,这儿你以后也别来了。”夏无良气得吹胡子瞪眼。药善人宛若未闻,拉过凌逍在他脸上捏了把,笑道:“小石头,方才给你吃的叫星魂根,可安神醒脑,那霍老儿之功太凶恶,你根基未筑,迷失了心智,如晚些唤醒,你便是疯了也说不定。”凌逍闻言打个冷颤,想起方才那血海鬼嚎之景,后怕不已,可他并不怨霍起,反倒此时看着药善人那‘慈祥’的笑容,暗暗可惜那一刀怎没有落在这鬼老头身上。药善人见凌逍面上有了恐惧,哈哈一笑,甚是开心,如果他知道凌逍所想,却也不知作何反应,
霍起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眼药善人,对凌逍道:“小石头,别听这鬼老头疯语,修武一途,每人都会走出自己的道来,观摩、感悟他人之道,对你是大有益处的,不过你境界太低,我的武道又杀伐过重,你心智方会迷失,不过方才我并没针对你,你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不会有大碍的。”
“不错,石头,武道万千,你虽……虽自身有缺,但也不必灰心,一切随心,莫痴妄、莫绝念、莫心狭,未来之事谁也不知,你霍爷爷曾是山野放牛郎,那时谁可曾想他会刀道化羽,站在武林之巅。”夏无良悉心教诲。凌逍闻言目光渐是坚毅,心中豪气顿生:“老天断我武道,我可不服气,我要作那顽石,便和命数争上一争又何惧!”
霍起听夏无良所言‘自身有缺’,目光一闪,心中将凌逍之名念了多遍,猛然一惊,此时闻听凌逍所言,面色有了几分肃然,赞道:“甚是,男儿当如是,路有碍,当杀出坦途,天要绝,当争得自由,安知不能破茧重生?”
夏无良一愣,迎上霍起抱怨的目光,悠然一叹,轻轻点了点头。
“鬼爷爷,娘说‘醉清风’她找不到,你还是问爷爷要吧。”便在气氛有些沉闷之时,夏涵影甜甜地声音便像股清泉,令人精神一震,心头也多了几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