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看着关杉,一双虎目闪着异样的情绪,不禁想到,表面上关杉硬朗要强,心底原来也有着如此柔软的情感。但念及是自己多嘴才挑出这段往事,心底也十分过意不去,要是乖乖叫“二哥”不就没事了。
“是我多嘴了。”他说。
关杉摆摆手,笑道:“我们今天结拜兄弟,这么高兴的事,应该好好贺一贺,可惜你还得待在这木桶里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汉,总让人觉得儿女情长这类事情就不跟他搭边。
陆希也沮丧的说:“我说,二哥!真的非得再待一天吗?感觉我的身体都好起来了啊……”
关杉听他叫得这么顺口,十分欢喜,说道:“啊啊!那位老先生千叮万嘱无论如何都要待足三天三夜,别看你好像已经没事,你身上很多地方都是药膏敷上去而已……”
陆希查看周身,觉得没哪里不对劲,看上去十分自然,看不出来哪里是药膏,但要说自然,未免比遇险之前的自己还要完好。便说:“哪里是膏药?莫非那膏药做得跟皮肤一模一样的颜色?不会有这种事的吧?”
关杉神秘的笑道:“就是有这种事!你看不到,那位老先生拿着那药膏给你上药的时候,简直像是在给你贴上肉、补上皮肤,之后你就和现在一样了,全身都没有伤痕。真是神仙一般!”
陆希摸了摸光滑的身体,说道:“伤痕是没有了,但毛也一起不见了,搞得现在一块有毛,一块没毛,未免太过古怪!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长出来。”他指了指身上没毛的地方,白白净净的,当真连汗毛都没有,比女人还要干净。跟原本的皮肤上的毛形成鲜明的对比,也可以说十分古怪。
关杉拍他的头,说道:“你就知足吧!哪有人伤成那副样子还可以救活而且全身完好如初的?”
陆希只得点点头,虽然嘴上抱怨似乎很在乎那几根毛,其实心底对那位救了自己却连名字都不留下的老前辈十分感激,对众人口中不断提到的仙术一样的救人本领也是佩服至极,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相见。当下低头去看身子,眼中多了几分珍惜。但当看到右臂上的小小凹痕的时候又不禁疑惑起来,指着它问道:“不过倒是这里留下了个奇怪的疤痕,不知怎么来的,我不记得以前有受过这样的伤。”
关杉伸头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就慌了。那分明就是老者救人那天,自己用手指戳出来的,他说:“哎!这种事哪有人记得一清二楚的,而且这么小的伤,可能太小时候就记不清了吧!哈哈”说完还十分牵强的笑两声,但自己也觉得太假便不笑了,假意看向门外。
陆希却说:“不,如果不小心弄到的话肯定记得的!”
关杉说:“偶尔总会忘记一些的,放心!谁都会的!”
陆希又道:“我不会忘的!”
关杉看了他一眼,嚷道:“好啦!我输了还不行!是老子一时冲动戳出来的总行了吧?!真是的,说句忘了会少块肉吗?”
陆希见状拍手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是二哥,还想赖账不成?”
关杉见他如此得意,用手泼他一脸水,没好气的说:“瞧你这傻样!早知道当时多戳几个好了!”
陆希被泼得头发都湿了,还不小心喝了一口水,才发现这药水有股淡淡的苦味,不禁皱皱眉头。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惊疑的声音:
“咦?老板你……”
但话没说完就没了声音,关杉走出去看,却看见门边站着蔡菀,正对不远处的白衣、灰衣二人做噤声手势,却看见他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于是连忙把手放回身后,做出一副正经模样。
“蔡老板也在啊!什么时候来的?”关杉笑问。
蔡菀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嗯……也就刚到!准备来看下陆兄弟,正好听到你们结拜兄弟的好消息,恭喜啊!”
白衣和灰衣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连声问道:“什么?你和陆兄弟拜了把子?”
关杉哈哈一笑道:“反正我们本来就挺意气相投,又这么有缘在山寨碰面,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十分乐意。哈哈,捡了个便宜弟弟!”
众人都笑了起来,房间里头的陆希听到笑声,又听蔡菀说话的声音,心想什么时候蔡老板也来了。听几人在外面说的开心,不满的叫道:“这么开心好歹你们也进来说啊,剩我一个在里面多寂寞啊!”
“别急嘛,二哥这就和大家进来……咦?蔡老板,你不来聊一下吗?”关杉对着门的旁边说,陆希伸头过去看,却看不到蔡菀,看来是贴着墙壁站着,所以自己这个位置什么都看不到。
只听蔡菀说:“本来也只是想看看陆兄弟恢复的怎么样而已,既然有这么好精神去拜把子,自然是精神极佳了。蔡菀还有点公事要办,就不奉陪了。”
听到蔡菀过来是想看自己的,陆希不禁心里阵阵发暖,蔡老板对自己这么好。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蔡府的主人,又是对谁都客气的生意人,关心下自己也十分正常。
只听门外关杉说:“那你还是赶紧去忙你的大事,这边说的也是些鸡毛事。”
蔡菀提高音调,对陆希说:“陆兄弟好好养伤,等到你可以出桶的时候,再给你和关二哥好好庆祝一下!蔡菀先回去了!”
“好咧!”陆希应了好大一声,但想起刚才蔡菀说的是关二哥,看来她也把自己和关杉说的话都听过去了,哪里只是“刚到”?陆希笑了笑。
门外关杉望着蔡菀远去的背影,心里嘀咕她怎么知道自己叫二哥,而且说的是“关二哥”,听起来总像是别人的名字。
白衣问:“老板干嘛叫你二哥?”
关杉应:“估计是听到陆希这么叫吧。”
白衣和他并肩进去,又问陆希:“那你干嘛要叫他二哥?”
陆希正想要回答,关杉却说:“哎哟!关你什么事?怎么净是问这个那个?”
白衣大笑。
门外太阳已经西斜,将屋顶的瓦片照成一片金灿灿的眼色,最亮的地方还有些许刺眼。黄昏时分,人总是特别容易困,陆希也是这么觉得的,听着众人谈笑,一开始说的是剑客的事情听的还精神的,后来说着说着就不着边际了,也没听清多少句,便睡了过去,不时屋内还有笑声传出。
夜晚悄然来访,周围已少了许多人声,隔一条街的推车子声音都能听清,不时也有人的脚步声,更多的是门外的虫鸣声。
陆希刚刚吃完晚饭,是府上的下人送来的,至于自己二哥估计是一个人开心去了。听着门外的细微声响,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好久没有吹过风了,尤其是凉爽的夜风。甚至连月亮都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不巧门又被下人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了。
正在想要不要走出木桶去开一下门时,敲门声就响起了。陆希一喜,以为是关杉,一句“二哥”几乎要叫出声,门外那人却先开口了:
“陆兄弟?”
陆希一怔,是蔡老板?不知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做什么,要说特地来问自己吃饱没有也未免太过空闲。对于蔡老板,自己总是捉摸不透,既不能像猜周婴莺的心思那样的去猜,更加不能将她跟男人相提并论,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蔡老板是个有着英雄气概的女中豪杰,而且动人得很。
陆希只是呆了一会,便赶紧应道:“蔡老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蔡菀在门外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散步来到这附近,顺便来问候一下而已。”
蔡老板的声音平平淡淡,印象中和她说过那么多话,真正令自己感受到她动了真感情的并不多,做生意这么多年,让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友善、客套,对谁都十分客气。而一位这样气质过人的女子对人客气起来,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陆希说道:“这样啊!可以帮我把门打开吗?”
门外一阵沉默,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在她说话之前,便已经把门打开,她说:“让屋里的空气透一下对你养伤是很有帮助的。”
似乎她无时无刻都在为别人的事操心。陆希失望的望着门外,屋檐将天空彻底挡住,月亮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蔡菀见他在伸头引颈,还有几分失望神色。便问道:“陆兄弟你在看什么?”
陆希泄气的倚回桶里,说道:“昏迷好多天,好像很想念月亮了,想要看下,却只能看到屋檐底。”
蔡菀了然的点点头,抬头去看月亮,她是不觉得连月亮都有去想念的必要,还是说想念是因为有想念的人在月亮上面?
陆希突然开口:“蔡老板!谢谢你!”
蔡菀愕然回头,问道:“谢什么?”
陆希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应,可她身上又有哪样自己是猜得到的,哪怕半点。这会他倒有点扭捏了,说:“就是你不仅找人救了我一命,又收留我在蔡府,百般照顾,陆希觉得十分感激!”
陆希不禁又去猜想她会怎么说,按她这么大度的性子,肯定会说出一番令自己释怀些许的话。这样想,他开始期待的看着蔡菀。
结果蔡菀说的是:“陆兄弟言重了!关二哥给你的那五千两给我就好了,这点照顾不算什么……”
陆希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蔡菀看他这副样子,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摆摆手道:“陆兄弟,恐怕我刚才这样敲你一笔,你还真的会乖乖给来呢!两兄弟一模一样的呆板,亲兄弟都没那么像。”
陆希听知刚才是开玩笑,心里想到蔡老板还和自己开起玩笑来了,但另一头又想到她似乎和关杉也开了同样的玩笑。于是问:“二哥他……?”
蔡菀笑意又浓,说道:“跟你重伤同一天,他喝醉酒在客栈闹事,砸坏了不少东西。那晚我就和他说,要他拿五千两来赔偿,结果第二天他大清早的就拿钱来找我了。你说你和他是不是一模一样?”
陆希苦笑,只得点点头。随后又说:“二哥是个十分坦率的汉子,倒是老板你和他开这样的玩笑,未免太过出人意料?”
蔡菀道:“当今皇庭天下,像你们这样呆头呆脑的人是很容易被算计的,信重外人,心机又少。而坏人呢?往往看上去比好人还要正直,谁又能猜想他们会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陆希默然点头,只是蔡老板这么说肯定不是无凭无据,她做生意许多年,看样子是跟许多伪善的人打过交道。想想蔡老板为人行善积德、慷慨大度,却被迫与那些卑鄙小人来往,肯定也十分折磨。
蔡菀似乎完全不在意陆希有没有回应,她背对着房间坐在台阶上,说道:“陆兄弟,其实今天我听到你和关二哥说的很多话,你似乎不清楚‘皇庭’是什么?其实我很好奇,到底你说的村庄是什么来历,留传有六面剑客的剑,但却又对剑客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皇庭都不知道,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抱歉!我不该追问的。”
陆希却没有在意,他说:“我并不是对皇庭一无所知的!至少我知道它是黄族人的!而它…是我们村庄的敌人,永远都是!!”
蔡菀急转过头,眼中满是吃惊。这一刻,她真的震惊了,她看着陆希,而陆希也在看着她,眼中的都是坚定。
她回想起了那一句话,老者说过的一句,原本她以为毫无头绪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