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尸坳,不知焚烧了多少尸体,离很远便能闻到刺鼻的气味。明礼的父母与爷爷、弟弟加佣人共七八十口人都在这里。
明礼对着山坳磕了几个头,正要离开时,忽闻坳中有声音传出,她不禁心中生疑,死人皆被官府烧掉,如何会有声音?
她绕到山头上向坳中看去,不看不要紧,看了把她吓了一跳。只见坳中是被她杀死的官兵尸体,旁边有一崂山术士作法,那些受了法的死尸如活了一般,将其它死尸大卸八块,剔骨抽筋,又将净肉装于一袋子中,看那袋子正是装赈灾粮的袋子。她知这些肉会当作赈灾粮发给灾民,不禁干呕两声。
那崂山术士是耳明之人,闻得声音,随手拿起一张符点着抛向空中,明礼只觉一阵眩晕,知是中了妖术,强提精神慌忙逃跑,术士哪肯放过,抓起剑便追。
见山腰处有一洞,明礼便想进去躲避。这时忽有一老道从天而降,明礼疑他也是被术士追赶,忙道:“你躲入洞中,我帮你挡住。”
老道笑道:“凭你能挡住那术士?”
明礼便道:“那我躲入洞中,你帮我挡住。”
待那术士到了跟前,老道果然挡住,谓那术士道:“这么大的个人了,怎么好意思欺负一个小丫头?”
那术士呵道:“你个死牛鼻子,最好少管闲事,知我秘密者必死。”
老道被骂却也不怒,反而喜得手舞足蹈,说道:“看在同是牛鼻子的份上,把你秘密告诉我,两个人守总比一个人守保险。”
术士大怒,挥剑朝老道刺去,老道侧身躲过,接着一转身到了术士背后,伸手抓住那术士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术士手足乱挥,脸憋得通红,却挣不脱。
老道嬉笑道:“现在还要不要我死了?”
术士艰难地说道:“你不死我必亡。”
老道故作思考,一会儿笑道:“还是你死较好,佛门有言‘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罢,狠狠地一甩,将那术士掼于石头上一命呜呼,变成一团毛乎乎的东西,细看竟是一只狼。
明礼见打死了术士方出来向老道道谢,那知老道却道:“谢我做什么?老汉是来拿你的,免得你作乱人间。”
明礼大怒,骂道:“你这无理老头儿,我不曾招你惹你,你为何要拿我。”
老道喜道:“无理老头儿,我喜欢,自开天辟地以来还没人这么叫过我。不过我有道号,我叫无涯子。”
明礼冷笑一声:“人不知廉耻,连道号也这么猥琐,竟然叫个黑鸭子。”
无涯子道:“我叫无涯子,你怎说黑鸭子。”
明礼道:“乌不就是黑么,乌鸭子不就是黑鸭子么。”
无涯子笑道:“你是第一个辱我道号的人,今日老汉必不放过你。”
明礼怒火中烧,扬刀向无涯子砍去,无涯子不躲不闪,只随手扔出一物,将她束了个死死的。
明礼半天挣不脱,急道:“你使法宝算什么本事。”
无涯子笑道:“我何曾用法宝了,你看好了,那是我的束腰带。”
明礼低头看,果是一根灰布条,连束腰带都这么厉害,明礼知这老道不可小看,便也不做无谓反抗,只道:“被你拿住我认命了,你将我交给官府吧。”
一直笑着的无涯子脸色突变,跳起来呵道:“你这小丫头,把我无涯子看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不讲义气的人,看你方才想救我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就赤手空拳与你斗。”说着手一指,束腰带便收了回来。
明礼再得机会,使尽浑身解数打向无涯子,无涯子赤手相迎。一个刀快如电,一个拳疾似风,但数个回合下来,明礼早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却没能伤无涯子一毫。
一会儿明礼就觉双手无力,出手越来越慢,无涯子又抛出束腰带将她缚住,一手提着她进入洞中,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喊叫,无涯子只是笑。
那洞很深,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此时明礼是什么想法都有了,“不要脸”“淫贼”骂了一通,无涯子却不生气,到了洞底将明礼放下,又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只见明礼面前泛起一片蓝光,这蓝光是一把斧子与一段白绫发出。
无涯子收回束腰带,明礼没了束缚便要往出逃,却被那蓝光挡着,根本出不去。
无涯子笑道:“就你这点儿本事,你以为你能打得过山神?你以为你能抗得了雷电之劫?要不是我无涯子,你早魂飞魄散了,今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只要你潜心修行,十年后必然有人救你出来。”
被困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洞里,明礼不敢想像以后的日子,泣道:“你是谁?凭什么要将我关十年?”
无涯子笑道:“告诉你我叫无涯子了。”又道:“我关你只为了好玩儿可以不?”
明礼气得将能骂的不能骂的话全骂了,无涯子不理会他,哼着小曲去了。明礼在洞里闯了三天三夜,始终闯不出蓝光,只得坐下来潜心修行。
此时,怀仁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变,林华明因与反贼石道涵勾结被处决。张秀英知道后水米不进,整日卧床不起,怀仁欲教她服下龙珠,但她却执意不服,她知道怀仁生来多灾多难,总有一日会用到龙珠的。
龙飞天入住提督府后,便将张秀英与怀仁赶了出去,并道:“林将军犯得本是株连之罪,我念旧日之情放过你们母子,快快逃命去吧。”
怀仁背着病入膏肓的母亲,找到一个破败的房屋暂住下来,提督府与破屋,这巨大的落差让他突然明白了明礼的痛苦,明白了明礼为什么会疯狂地杀人。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阴雨”怀仁方在破屋里安顿下来,正要去给母亲讨碗饭吃,却见贾良带着几个手下奔来。怀仁知道没好事,便绕着贾良走,却被贾良拦住。
怀仁怒道:“你想做什么?”
贾良嬉笑道:“小爷善心大发,给你送银子来了。”
怀仁冷哼一声,说道:“你会有此好心?”
贾良摆出一副赖皮样,说道:“我当然不会有此好心,说实话,我巴不得你死。你说你有什么好,霍明礼却偏偏看了你,如果当初她看上小爷,霍府此刻还是霍府,也许你林府还是林府。”
怀仁听着贾良的话,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但他知道逞强讨不到一点儿好处,母亲还需要他,他只好强忍怒气,说道:“别废话,你究竟想做什么?”
贾良道:“听人说你有一颗宝珠,凡人服下去延年益寿,修真者服下去白日飞升。小爷我本想打死你抢了珠子,但又怕脏了手,所以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你那颗珠子。”
怀仁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妄想。”
贾良笑道:“你现在不过丧家之犬,我打死你也无人在意,况且朝中谭富谭大人是我干爷爷,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谁还能动得了我贾府。”
林怀仁咬牙道:“无赖之极,你最终的下场未必会比我好。”
贾良道:“至少你现在的下场不会太好。”又指使几个手下道:“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教训他。”
几个混混儿扑上去对怀仁一顿拳打脚踢。
张秀英在屋里听到声音,跑出来扑到怀仁身上,哭喊道:“别再打了,求你们别再打了。”
贾良不仅没有住手,反而让手下连张秀英一起打,并道:“给我往死里打,打出事来有我负责。”
几个混混听了兴奋,又对张秀英不管脸不管头的拳打脚踢,张秀英本就有病在身,哪能经得起这顿打,早一命呜呼,但贾良仍无停手之意。
幸得此时外面把风的混混跑进来,对贾良说衙役来了,否则怀仁也难逃一死。
贾良不甘心地骂道:“妈的,来这么快,让这小子再多活几天,我们走。”
贾良去后,怀仁抱着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他还是个孩子,不知该怎样应对突然而至的变故,他没有明礼的本事,无法将心中的愤怒通过刀剑发泄出来,他只有哭。
不一时有几个衙役进来,看到张秀英已死,直接抬走,去往万尸坳。怀仁彻底懵了,他连陪陪自己死去的母亲都不能,他在院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突然爬起来,捡起一块石头,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去追贾良。
追到贾府门口,恰看见贾良与几个混混又说又笑。怀仁怒由心底生,恶从胆边起,抡着石头就向贾良的头砸去,却被一个眼疾的混混挡住,石头正落他头上,那混混躺地上惨叫几声,蹬了几下腿便不再动弹。这惊呆了贾良,连怀仁也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一会儿贾良回过神来,大喊道:“将这小子拿住,往死里打。”
怀仁知道贾良对他不会仁慈,转头便跑,几个混混紧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