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真是块宝地。益州牧,刘备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
不过,邓艾老匹夫刚猛骁勇,脑子也一根筋,绝对会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好吧,就从邓艾开始,清除路障!
钟会使出了三个看家本领——笔迹模仿、文字功夫和领导心理学。
远在成都的邓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发往洛阳的一封封章表和信件,都被钟会截获了。后者模仿着邓艾的笔迹,重新写了一遍。
钟会文字功夫了得,当年能以“五处之易”把虞松一封死表救活,现在把邓艾本来就有点问题的东西,改得语气狂妄,态度悖逆,又有什么困难?
这些偷梁换柱后的章表和信件发往洛阳,很快就收到了司马昭的回音,内容自不必说,对邓艾已经从规劝变成了严厉警告。
事情的发展一如钟会的计划。景元四年十二月,邓艾得封太尉,景元五年正月,洛阳一纸诏书,将其槛车征还!
诏书上还说,鉴于邓艾的战斗力太强,恐不从命,令钟会率领大军开往成都,另派贾充领兵一万,入斜谷,大将军司马昭自将大军去长安。
兴师动众,对付区区一个邓艾,是不是有些过了?
邵悌第一个就不明白,“明公,邓艾兵力只有三万余,钟会领兵十三四万,就不算姜维那部分兵力,几乎也是五打一的力量对比了,您直接让钟会到成都把邓艾收了就得了,干吗自己跑这一趟?”
司马昭哈哈大笑,“爱卿,你忘了早先你自己说的话了?当初我派钟会领大军赴蜀,你不是还怀疑钟会有异志么?怎么今天又这么信任他了?”
啊,司马公从来就没放弃过对钟会的防备,邵悌恍然大悟。
司马昭正色道:“用人之际,自然应当以诚意待人,先假设别人不会背叛我,不然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前几天,贾护军也问这事来着,放心吧,我此去长安,自然平息一切。”
原来,不光是邵悌不明白,贾充也有些疑惑,不过,常年跟随司马昭,他对诏书布置的理解自然比邵悌要深一层。
司马公之意,恐不在邓艾也。
为了求证自己的推测,贾充也向司马昭提出了这个问题:“您是不是挺不放心钟会的啊?”
司马昭打趣似的对这个老部下说:“如今我派你去斜谷,你手上也有了兵,我是不是也要怀疑你啊?”贾充当场无言,心领神会。
司马昭秉承用人疑人的政策,以钟会之精明,不可能对此毫无感觉。因此,他的行动也很谨慎,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卫瓘。
政委啊,您是监军,主持大局的,我和邓艾都应该受您的节度,如今他图谋不轨,自然您少不了走这一趟了。
说是让卫瓘去收邓艾,却不给卫瓘必要的兵力支持,此为钟会的一石二鸟之计,卫瓘有理,邓艾有力,争执起来,必有一伤,多半伤的是卫瓘,同时令邓艾罪加一等,纵然之前谋逆的事能证明是误会,这滥杀无辜、不听诏命的罪却坐实了。
明摆着,钟会给卫瓘指了一条黄泉路,然而卫瓘却不能推辞。
卫瓘,你该怎么办?
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
卫瓘,字伯玉,祖籍河东安邑(山西夏县)。人如其名,修身白面,姿容典雅,弱冠便为尚书郎,写得一手绝妙草书,深得张芝筋骨。
他十岁丧父,却从小聪明练达,在曹魏末期的风云变幻中,优游于达官权贵、各方势力之间,毫发未损。从政十年,平安做到散骑常侍,曹奂即位后,又官拜侍中,后转廷尉,通晓法理,断案如神。
这不是一个玉面书生,这是一只玉面狐狸。
从剑阁去成都的路上,卫瓘一直在思考摆在眼前的艰巨任务,成都在望,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行人来到了成都。看车驾和仪仗,似乎是某位朝中要员,但驻守城门的卫兵们事先并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一个人从车中走了出来,淡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面如冠玉,长髯几绺,四十多岁年纪。他跟城门守备打了个招呼,不必声张,也不必惊动邓艾将军休息,我们先进城去,明日再行禀报。
没错,这个美男子就是卫瓘。
卫瓘进了成都,问清邓艾手下将领的军帐所在之处,立刻派人逐一拜访,带去一个命令:奉诏收监邓艾,其余人等一概不论;即刻来我这报道的,爵位赏赐一律保留,现在不来的,一律问斩,诛三族!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渐渐有一些人影在街道上晃动起来,他们都是邓艾所辖的将军们,前往卫瓘下榻之处主动请罪。
前些天,大家都听到了一些洛阳方面的风声,邓将军恐怕要坏事。今天三更半夜的,突然卫监军的使者到了,口气异常严厉地宣布了圣上的诏书,大家睡眼惺忪之际,被这个突然袭击搞得心里怦怦乱跳,眼前晃动着斗大的三个字:诛三族!
将军们慌忙穿起衣服,陆续来到卫瓘处。
人到齐之后,卫瓘严肃地扫视了聚集在堂下的将军们,先把邓艾的过错一一说明,并重申了只擒首恶、其余不论的处理原则。
时间过得飞快,雄鸡报晓,东方渐白。
“该说的我都说了,诸位将军,望好自为之。”说罢,卫瓘便率领一队精锐亲兵,整治起威严的使者车队,火速赶往邓艾军帐。
此时,邓艾也许正做着平定天下的美梦,梦里乘着巨大的战舰,顺着浩浩江流,一直开到龙蟠虎踞的石头城。突然,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邓艾跌下船头,直往江心落下。
他大叫一声,睁开双眼,发现现实中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拥上前,将邓艾及其子五花大绑,监军卫瓘一脸肃穆地站在一旁。见此情景,邓艾一切都明白了,他悲愤交加,仰天长叹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秦将,有大功而受戮),复见于今日矣。”
哎哟,什么白起黑起的,有什么话,到了洛阳跟廷尉说吧。来人,将邓艾父子二犯投入槛车!卫瓘发出了命令。
天大亮了。邓艾手下诸将的瞌睡完全醒了,惊惧劲儿也过去了,他们面面相觑,突然叫道:“上当了!我们误了邓老将军性命!”
大家回到自己的营帐,组织起人马,赶往邓艾的大营。
“卫大人,大事不好,外面几路人马,杀气腾腾地向我们开过来了!”卫兵奔走入帐,向卫瓘禀告。
这么快?卫瓘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平静下来,整理了一下仪表,便起身向外走去。
“诸位将军早啊。”他朗声向诸将打招呼,“你们来得正好,方才我正在帐内写表书,诸位跟从邓老将军出生入死这么些日子,肯定比我更了解他的苦衷和冤屈,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这表书该怎么写,才能更好地向天子说明邓老将军的清白。”
卫瓘态度诚恳,语气真挚,大家听了,都松了一口气,误会,误会。卫公您才高八斗,这表该怎么写,由您来拿捏吧。说完,诸将便放心地各自回营了。
拖延症的危害
钟会有点意外,他本打算坑死卫瓘,致罪邓艾,谁知卫瓘直接把邓艾拿下了。如此也好,成都,不,益州,终于是我钟会囊中之物了。
司马氏的崛起,让钟会亲眼看到权力膨胀的美妙。够了,殚精竭虑只为他人做嫁衣的日子我过够了,现在,我将从权力舞台的幕后登上台前!
此时,兴高采烈的不止一人,还有姜维。也许,自己为之奉献了一生的事业——保卫蜀汉,并没有结束。
姜维悄悄给刘禅去了一封密信,劝主上暂且忍耐几日,自己会借钟会谋逆之机会,想办法光复蜀汉的江山。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在姜维的撺掇下,钟会把矛头直指洛阳。两个天才计议之后,决定由姜维率蜀兵出斜谷,做开路先锋,钟会自领大军随后。等两路人马到达长安之后,整合两军,分为骑兵和步兵两大部队,骑兵走陆路,步兵走水路,从渭河入黄河,五日之后,步、骑两部会师洛阳,一日之内定天下!
这真是一个大胆的计划!
可惜,这个计划永远停留在了计划阶段。还没动身,钟会便接到了一封司马昭的信,“邓艾比较难搞,我怕你弄不过他,特来助阵。贾充率领步骑一万往斜谷去了,之后将屯在乐城,给你做个接应。我带十万人马,在长安等你,不见不散!”
钟会大惊失色!领导的水平不一般啊,确实把我看透了。
现在,只能拼了,事成取天下,不成,那就退保蜀汉,做个刘备No.2。
钟会动作很快,正月十五到成都,当天送走了邓艾,正月十六,便在蜀汉故宫里召开大会,把中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的军官都请来了。
主帅十万火急地把咱们叫来做什么啊?
大家一进朝堂,乖乖,四面缟素,这货不是朝堂,是灵堂!
到底什么要紧的人去世了?答案是,郭太后。太后临薨之前,给钟会留了一封密诏,让他起兵废大将军司马昭。
钟会当场就拿出太后诏令来,你们看,是不是随我一起响应太后的遗命?
不管将领们见没见过太后真迹,估计看了这封诏书,心里只有一个判断:假冒产品!这千里遥遥的,太后怎么可能把遗书交给钟会啊。大家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表态。
钟会尴尬了,糊弄不过去啊。怎么办?他心一横,当场下令,把这些魏将全抓起来关禁闭!
被关押的人都属于高级将领,因此得到了钟会的特殊照顾,每人都住单间小号。成都毕竟是蜀汉首都,官署众多,驻京办事处林立,也不缺房子。
见此情景,最高兴的当数姜维,他不失时机地建议,干脆把这些不听号令的魏将都杀了,不然,我们一走,他们留在这儿,非得闹事不可。
“先诱其自斩肱股,而后吾取其头”,是姜维这些天来脑海中一直默念的计划。
钟会不免有些犹豫,做得这么绝,究竟好不好呢?不如先听听卫瓘这老狐狸的意见。
钟会悄悄请来卫瓘,一言不发,在手版上写下几个字:“欲杀胡烈等”,然后举起版子给卫瓘看。
卫瓘当即表示,这么做不妥当!
这么做,对卫瓘来说,当然不妥当。杀尽魏将,钟会在益州称王称霸,自己岂不上了贼船下不来?
两人商议了半天,也没统一意见,算了,暂且这么关几天吧,宫门城门都关好,派兵严守,谅他们单枪匹马,互相隔离着,一时也闹不出多大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