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厂长铁心搞改革,一上台便宣布打破“三铁”(铁饭碗、铁交椅、铁工资),实行全新目标承包、人事、分配和奖罚制度,顿时赞声鹊起。然而,有人背后对他指戳、挥拳头、骂秽语、吐口水、捅刀子,有人对他罗织罪名联名诬告,有人写信给他,要他吃安眠药永远不要起来!然而他却是条硬汉子,始终没有“手软”,没有吃安眠药照样干得欢。
改革总是艰难的,改革家又总是不好受的,将先前旧的一套翻个个儿,治懒治混治散,打破“大锅饭”,端掉“铁饭碗”,无异于要某些人的命!因此,改革家遇到诸如指戳秽骂吐口水挥拳头捅刀子联名诬告之类也就“理所当然”了。
问题是你改革家的态度。那位厂长可真的有点大家风度,面对这一切泰然而处之,“白眼看鸡虫”,吃得甜睡得香(据说安眠药倒真的买了几瓶,后来全甩掉了),意气风发,含笑去进取、去开拓,拼搏数载,终使一个濒临“死火”的厂子一跃变成本埠同行业中的先进企业。
现实中如此这般“不吃安眠药”的厂长多乎哉?不多也。不然就不会掌声大作,其事迹就不会成为新闻。倒是这样的镜头不少见:受骂挨告被口水喷收到恐吓信后抚膺长叹,泪下悄悄,食不安寝不宁,或打退堂鼓,挂印不干;或将棱角磨平磨滑,做模棱两可四面讨巧八面玲珑的“太平官”、“清心官”、“安乐官”……
改革者日子难过,在咱们国家早是“古已有之”的了。几千年的王道社会,改革者大多没有好下场。商鞅变法,结果五马分尸;吴起改革,于是乱箭穿心;王安石变法,则几起几落,屡掉乌纱帽;谭嗣同维新,便含笑血溅菜市口。虽说今天已是改革盛世,奈何天此“盛世”乃从旧世道“脱胎”而来,传统观念、习惯势力依然可怕和强大,否则,改革者也不会有服“安眠药”、“中箭落马”、偃旗息鼓、“无为”而保身之镜头了。
看来,改革盛世中的改革家们仍然需要无私无畏。战战兢兢,吃安眠药者干不出大业。不过,在鼓呼改革家无私无畏的同时,咱们的社会公众,咱们的舆论导向,咱们的领导者应该为天底下正在奋力拼搏舍生前行的改革家们想些、说些、做些什么呢?愿时人三思。
《粤港企业家报》,1992.4.22
制白薯·养石斑鱼·种瓜菜及其他
话说河北卢龙盛产白薯,其自薯的加工相当有特色:或煮、或炸、或烤。烤白薯,暖烘烘,热腾腾,香味盎然,甜美可口;炸白薯片,端上来黄生生,吃在嘴里脆酥酥,舌下生津,两颊生香,成了当地的一种“土特产”。一些远离家乡的卢龙人,离家时总忘不了带上几块烤白薯,几包炸白薯片,仿佛惟此才算尝到了家乡热土的味道。近几年来,卢龙人学会了白薯加工,他们将白薯制成了雪白的粉条、粉丝,制成各式各样的薯脯、薯罐头、晶糕,以浓郁的地方风味博得国内广大消费者的青睐,不少产品还打入了国际市场,创汇颇丰,卢龙人由此富了起来。
与卢龙人致富相似的,还有海南东海岸善养石斑鱼而致富的陵水新村港人。石斑鱼是热带海洋特有的优良鱼种,海南岛乃至西沙、南沙海域均有出产。这种鱼风味独特,肉质鲜美、白嫩,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质,维生素B、C和铁、锌、钙、磷等物质,是受国内外市场欢迎的上等食用鱼。由于石斑鱼大多生活于岩礁之下,网捕不易,故渔民常用钓具钓鱼,产量相对不高。近年来新村港渔民逐渐放弃了传统的钓鱼法而时兴网箱养殖法。养殖法很独特,在港湾或浅海滩制成一个个相连的大网箱作为养殖场所,便于科学饲养、管理和捕捞。鱼的产量相当高,大多销往港澳台市场和国内外高级宾馆、酒店,行情看好。新村港人由此大多成为小康殷富之家。笔者曾慕名到过新村港采访,那里的几万元几十万元户比比皆是,那些大中型养殖户不少还是百万富翁呢。
最近到家乡海南文昌市昌洒镇走了走,发现其气象焕然一新:往年镇上冷冷清清,而现在街上熙熙攘攘,农民销售、客商收购辣椒正忙得不亦乐乎。家乡人喜气洋洋地告知,过去赚钱没门路,如今不愁了,种冬季瓜菜大有赚头。岂止是家乡昌洒,海南岛西南部各市县乃至整个海南省都动起来了,冬季瓜菜开发、热带作物种植搞得热火朝天,搞冬季瓜菜种植和贩运而致富乃至大发者比比皆是。正因为如此,热带高效农业开发成为海南三大支柱产业便赫然写进了海南省治省、兴省、富省方略之中。个中之道理是明摆的,当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时,我们这里新鲜瓜菜源源不断北上,供应幅员辽阔的北方大市场,能不赚钱致富吗?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卢龙人、新村港人、种热带冬季瓜菜的昌洒人为何能脱贫致富奔向小康?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大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文章,有白薯的“靠”白薯、“吃”白薯,有石斑鱼的“靠”石斑鱼、“吃”石斑鱼,有热带冬季瓜菜的便“靠”、“吃”热带冬季瓜菜,门对路顺,得心应手。
常听到有些人浩叹:“咱们这里条件差,致富没门。”那么请学一学卢龙人、新村港人、搞冬季瓜菜开发的昌洒人吧!从自身实际出发,利用自身优势,选择自己最能“靠”、最能“吃”的“山”和“水”,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去闯出自己致富之路,又何愁不能过上好日子呢?
《海南日报》,1996.6.4
信息的威力
一条信息的威力有多大?自然是七嘴八舌难有标准答案。有的信息对人们没有多大的影响就稍纵即逝,而有的信息却一石击起千层浪,引起公众沸然,甚至会产生某些社会动荡和变化,这就要看你这信息的性质和内涵了。
手头有一条关于信息的“信息”——“一条信息‘嫁’出百万‘黑姑娘’”,侃起来还很有趣。
说来话长。湖北省房县地处偏僻山区,是著名的黑木耳之乡,山里人亲昵地称自己的产品为“黑姑娘”。1991年,该县15万公斤“黑姑娘”严重积压,“嫁”不出山去,令“父母”们伤透脑筋。后来该县在现代经营中学精了,先后向23个省市的86个县市发出“燕耳”待售信息,一时引起众多客商关注,次年春耳和秋耳上市时,外地客商顺着这条“红线”纷纷去房县订货,使该县“燕耳”畅销,一下销售65万公斤,仅此一项为国家增收一百多万元。
一条信息带来了上百万上千万的经济效益,应该说是当代市场经济的正常现象。在市场经济社会,信息就是资源,信息就是金钱,信息就是效益。经济越发达,商情、信息、广告就越成为经营者的生命线。时下国际国内正在进行的“信息大战”、“广告大战”不外于此。日本的丰田公司做广告不惜血本;美国的“可口可乐”公司每年的广告宣传费达数亿美元;广东的健力宝集团近年来舍得下本钱赞助国内大型文体活动,每年投下数百万乃至数千万元的广告费。市场经济越发达,广告业、信息业就越来越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新兴产业。
常说山里人要脱贫,然而常常欲脱还贫。缘由固是众多,但恐怕有这么一条:山里人的信息业、广告业不发达。山区往往资源丰富、土地众多、土特产品优质,然而你那么多好货,却不让人知道,只凭着“好酒不怕巷子深”,不善于“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世人连你的存在你的产品都不晓得,更何谈做生意?一位山里来的县长喜形于色对笔者说,他现在不愁没有人来投资开发了,只缘他的县在全国数十个地县都发布了信息,在数十家报纸上做了广告,钱是花去了,可招来的客商令他开颜。
宣传是一种经营,发布信息是一种推销和投资,而且是更高层次的推销和投资,只要你实实在在拥有“黑姑娘”式的好货,又懂得善于发布信息,做广告,就不愁你的货卖不出去。这,就是“一条信息‘嫁’出百万‘黑姑娘’”给经营者的启示。
《海南日报》,1993.3.4
从名牌大学招生难说老百姓的实用观
据《中国青年报》载,1992年度北京、复旦等全国名牌大学生源萎缩,北京大学在经济发达的9个省市的招生缺口达150人,仅北京地区就缺招60多人。相反,在一些“非名牌”院校诸如财经、贸易类的大学招生却红红火火。北京外贸大学文科投档竟比人民大学要高20分,招到了15个省的“文科状元”,大有尖子生云集之势。
名牌与非名牌出现的这些差异,原因固是很多,但最主要的一条恐怕是名牌大学某些专业设置不适应现代经济社会需要,不合报考者的胃口。财经、贸易类院校普遍看好,表明越来越多的人在选择志向时已日趋“实用型”,学经济,干经济,在经济大潮中弄潮,远远比学基础科学来得实惠、时髦。
其实人总是讲实用的。买月饼来享受,大多买中低档的。上百元一盒的,“只中看,不中吃”,“有得吃就行了,何必那么高级?”到餐厅吃饭,决不会进五星级宾馆而到中低档甚至到风味小食摊去。前者钱多花了没啥吃的;而后者呢,价廉物美真实惠。出门坐车,大多是挤公共汽车而不愿多花冤枉钱“打的”……如此这般,无不是老百姓实用观的生动体现。
老百姓的“实用观”有时很能体现在社会政治领域上。“发展才是硬道理”为什么这样得人心?还不是给人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实惠和福祉。先前以“斗”为纲的年代,开口闭口“与人斗”、“世界一片红”,美丽动听,姓“社”的标签光环四射,可就是肚子要饿,阮囊如洗,穷得丁当响。“这样的社会主义要来干啥?”至今才弄懂了:贫困不配姓社。今天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谁不打心眼里说改革开放好?
《三峡晚报》,1993.1.28
人在大潮侃“下海”
“经济上山,干部下海。”如今,“下海”已成为党政机关、科研院所、乘车途中、办公室里火爆爆的话题。它呼唤众多的有志者投身于经济“主战场”。
干部“下海”,是改革开放带来的一种社会现象,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下海”有利于解决目前机关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皇粮”不足的矛盾,又有利于搞活经济,推动生产力发展;有利于有志者去开拓、创业,去寻找属于自己最佳的那一方天地。“下海”,既有对传统意识的决裂,也有现代改革精神的勃发。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下海”,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震动。人们对此各有己见,各具心态,各有评说。
有人怕“下海”,惊呼:“下海”虽好,然一旦“下海”,“淹死”怎么办?说来也是,“下海”之人,虽然收入优厚,事业红火,能充分挖掘其潜能,可职务没有了,铁饭碗没有了,住房、公费医疗不那么“保障”了,而成为自食其力的大社会成员,还是等等、看看再说吧。
也有人乱“下海”。一哄而上,违纪经营,政企合一,搞“翻牌公司”,人在大社会,职在大机关,干得好便先富天下,干不好便上“海”“回家”;或者名曰“下海”,实为办公司发展“部门经济”,搞“福利创收”,用“官字号”的利刀去刮社会、国家和老百姓的膏脂。
怕“下海”,大可不必,改革是要付出代价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海”中去搏那么几下子,感觉或许会良好的。人人都守着官位皇粮,终究不是个法子。时下,公务员制度呼之欲出,精简机构,裁减冗员呼声日高,住房改革,养老、医疗、住房制度改革都已兵临城下,与其坐待冲击,莫如冲浪而上。
有人乱“下海”,既怪而又不必大惊小怪,改革哪阵子不出点岔子,关键要有严明法度,行之有序。一要经济实体逐步与行政脱钩,把“下海”者逐步放到大海中弄潮,决不能把“下海”者当做机关的创收人,将经济实体办成机关的“小金库”;二是要有明确的法规、监督和政策导向,鼓励兴办在生产型、开发型、服务型、扶贫型的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自我积累的经济实体;三是切忌一哄而起,严禁权力经营,违法经营。能如此,“下海”之乱自然会减少乃至消失。
毫无疑问,“清水衙门”的金字招牌在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击下已缺少了昔日那么多堂皇的光彩,何不趁此大好时机,“下海”一“搏”呢?
《海南日报》,1993.5.23
人才的“升值”
近日闻一个新观点:“人才如股票,越炒越值钱。”
提出此论的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来自珠江三角洲的一位年轻博士。他解释说:夫“炒”者,使用、沟通、交流也。人才,只有使用、沟通和交流(即“炒”),才足以显示其自身价值,且越“炒”越值钱。
不管此论是否需要仔细推敲,但实际情况是,这位博士确因“炒”而升值的。而且,只要你到各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的人才市场中去参观一下,便知其言不谬。现在不少干得红火起色的人才深有感触:在人才市场上每“炒”一次,便有一种重新开始另一种人生的感觉,同时体验到一种新的成就感。
当今之世,人才确实也应“炒”一“炒”了。人尽其才,就不能一生只有一次选择。
《人民日报》,1993.1.29
“重奖”的奖金怎么拿……
重奖有突出贡献的科技人员,在“一石击起千层浪”,阵阵喝彩之后,终于蔚成风气了。人们已经醒悟,科学知识原来这么值钱!
问题是“重奖”的奖金怎么拿?
手头的一则报道很是令人纳闷。四川省科技大会上对10位有重大贡献的科技人员分别发给5万元和10万元重奖,各界一片赞声。然而,4个月过去了,他们当中一个也没有如数得到这笔奖金。
“拿不到”自然有“拿不到”的苦衷和道理。
先是虽然想拿而不敢拿,至少目前不能拿。研制“CSL重载橡胶弹性安全联轴器”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填补国内空白的高工、厂长殷国茂,拿到十万元奖金后,自觉无上光荣,拿之无愧,然而疑虑、困惑接踵而来:“会不会出现问题?工人们会不会觉得我是耍把戏,把厂里的钱变着法儿装进自己腰包?”想拿而不敢。于是乎“走着瞧”,将这笔奖金如数放到银行里“冷冻”起来。
再是自个儿拿不得,得大伙拿。研究“岗·D型杂交稻新组合”获得成功,一年为农民新增产值4亿多元的教授周开达、研究员黎汉云,拿到了5万元奖金后,不是往兜里装,而要照顾上下左右平衡四面八方,不仅顾及所内、课题组内,还要照顾上级主管部门以及单位行政人员,以求皆大欢喜。大伙拿了以后,最后剩下的那些才属于自己。研究“料浆法”复合磷铵肥生产新工艺获得成功的研究员钟本和在领剑5万元奖金后,精心设计了一个“先拿出一部分,课题组内人人有份,剩余部分与另一主要科研人员平分”之方案。谁知这方案一提出,便出来一位第三者,要与那位科研人员平起平坐。钟本和为难了,一赌气要把奖金全捐掉。可有人说:“你不要,我们还要呢,为啥要捐掉!”于是这位专家感慨万端捻须浩叹:“拿奖金比领科研任务压力还大……”
这到底是怎么啦?明明是奖给你的,你却拿不得!
记得小时候常跟大人们到东海岸去“擒马蛟鱼”。沙滩上浅海里人山人海围簇着等待擒拿漏网的凶猛马蛟鱼。一旦有人冒着被鱼咬的危险擒住了一条马蛟鱼,身边马上就会有几人乃至十几个人拥来摸一下鱼(这也叫做“擒”),手触鱼者,人人有份。于是,那条鱼即被这些人平均瓜分。今天我们拿不得重奖的奖金,不亦乃当年令人愤慨的“擒马蛟鱼效应”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