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孩子还真多,这喃喃一句,落在我耳里,听着那么古怪,倒像他是我家的旧识,这么多年了,突然冒出一个冷琮这么大个人,出乎他意料。
“程先生也见过的。”我顿了顿,真不该提醒他那不愉快的一拳。但他顷刻也记了起来,“不是揍了我的那个罢?”他板着脸,一脸寻思的意味。
我为难地点点头,“真是对不住程先生,我哥他也是为了我。”
他手一挥,“也是我活该,认错了人,还一阵猛追,被吓着了不还手才怪。”他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一下我,我顿时不自在了,幸好道路狭窄,对面来车按了喇叭,他又专心开车。
“那天他拉着你没命地跑,看来你们关系很好?是亲哥哥?”那天的点细枝末节他居然还记得。
“他是我舅舅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和亲兄妹没有差别。”
“哦”他沉思了一会儿,“你娘带着你回了娘家,就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在苏州的小日子过得挺好吧?不然也不可能送你上大学。”
我点点头,若不是有王依这个我都不知道的姐姐存在,我那平静的安详小日子大概可以一直过到老。想起在绿柳居,他面目狰狞地抓住王依的光景,我犹犹豫豫地开口了,“一开始你为什么到处找王依?”
他面上一凛,“她做了点儿不好的事儿,后来解决掉,也就和我们不搭界了。”
他带着两个军人追到上海又追遍了南京城,大概不只是一点儿事儿的问题,可见着这气氛迅速地冷却下去,我想到和他在路上不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还得到杭州兜一圈子,还是维持好友好亲切的氛围比较有利,不再追究。
“程先生能不能透露去杭州做什么呢?”我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办点儿事儿。”这不废话吗?看来他逢到不想多说的,就是一点儿事儿搪塞。
“那,我自己去逛逛?”得了,他那些个事情也不是我能理解的,最关心的还是我自己的时间怎么安排。
“恩,我给你找个保镖跟着。”
我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不用,我混在人堆子里也没人认识我,倒是配个人跟着,显得特别,反倒招人注意。”他看来这辈子过着特权的生活。
“横竖我得给你找辆车,配个司机,他不跟着你也得在车上闷着。这车我要用。”他还是坚持着。
关于这个问题又探讨了许久,最后发现我们要入住的地方离西湖不出几十米,既是这样我还需要什么司机保镖的,直接踱步过去,围着西湖转转大半天时间都能消磨,他也就不再坚持安排这安排那了。
车子逐渐驶进杭州城,沿街店铺多了起来。他看到一个南北货店,此时正是南北货的淡季,门可罗雀。“买点儿东西。”他就下了车。
我坐在车里眼瞅他走进店里,也没花多少工夫,左手拎了一摞油纸包好又有麻绳绑着的物件,右手捧一个油纸袋,先将那一摞东西搁在后座,这才上了车。把那油纸袋放在我腿上,“买了点儿松子、榛子什么的,女孩子喜欢剥一剥这种小玩意儿。”
我忙不迭地感谢,本以为他要么来攀关系谈公事,要么来会什么红颜知己,只是一进城就买了一摞干货,我也就琢磨不透这些礼物究竟是要送给什么样的人。
打开油纸袋,一袋榛子各个饱满,一袋松子都是好看的三角形,开口如咧嘴笑,里头还塞着两个小号的袋子,想来是放壳子。剥一颗榛子,满口生香,他还在专心致志地开车,我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吃,似乎不大合适,可剥一颗给他就更不合适了,我悄悄剥了一些放在另一个小袋子里,攒一会儿给他。
路过一个水果摊子,他又买了些水果,照例分了两份,一份堆在我腿边儿地上,另一份搁在后座,大概是待会儿要用。
两旁青砖白墙的大片小楼让我觉得回到苏州城,但汽车不时上坡下坡,两旁不时倒退几座郁郁葱葱的山丘,倒是让我想起南京。
一座高耸却又有愧于高耸这一词的塔跃入眼帘,说它高耸,是名副其实,但又愧对高耸,是因为一般高耸的东西都让人感觉雄伟,而这座塔极颀长,如根大头针直插天际。不过那暗黄色的塔身,也看得出来很有年代。驶近,塔身上是繁复的雕刻,似乎在竭力证明,万万不能因为不雄伟而轻视。
“这是什么塔?”
“保俶塔。”他果然知道。
我重复一遍,突然来了精神,“这不就是到了?”
他点点头,一脸神秘,“做好准备,我们拐过前面的山丘。”
眼前被绿意覆盖的山让开,如拉开画卷的卷轴,一汪湖水被青山簇拥,呈现在我们眼前。看得我情不自禁一声“哇”,这便是听了多少次的西湖。远近的翠山连绵,高耸的带子褶皱里,清澈的湖水又把山的影映在里头,近处湖面连天荷叶,正值午间,荷花翠红,引得路人驻足。
车子停在一栋依山望湖,朱红砖墙的别墅前停下,边上一个石刻“抱青别墅”。“我们住这儿。”
细看,方形立柱支撑起厚重的建筑,灰色的石条嵌在红砖之中,弧形阳台,艳丽花盆垂下盛开的花朵,楼顶是个尖顶阁楼,缠枝花纹萦绕之间。
“这是……人家的别墅?”我跟在他背后,自己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大方,有些猥琐。
已经改成饭店了。”穿过西式的餐厅,侧面原来还有客房。
“205是你的房间,你去房间把东西放下,午饭让人送去房里,我们各自在房间吃了,我下午比较赶,回来再邀程小姐尝尝杭州美食。”他一连串全是指示,我也没法插嘴,“好,那吃完我就直接去逛逛了。”
那一小袋子剥出的仁儿放在了他的手边后,提起我的小藤箱和坚果水果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回了房间。
阳台只一层纱帘隔着,沁人心脾的湖色印入眼帘,午餐我都是狼吞虎咽吃完,只为了早点亲近这一汪湖水。
原来这饭店与湖就一路之隔,我迫不及待地走出饭店,沿着服务员推荐的路往东面的断桥走去。却诧异地发现头顶已一片欲坠的乌云,正犹豫是否返回饭店,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地砸下。
“上车。”几声喇叭声在身后响起,回头,程昊霖在我的身后摇下车窗,心中讪讪,若是因为大雨要窝在房间里,那可真真没意思。
“要不,程先生带着我吧。”坐在车里似乎比坐在房里有点意思。我又小心翼翼地补一句“要是碍事就算了。”
他愣了一下,“也行。”
他这么爽快我倒是没想到,“那,去干什么呢?”
“去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