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筷子夹了两次熏鱼都夹不上筷,索性收回筷子搁在碗上。
对面程虹雨正直愣愣看着她哥哥,“你决定了?”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我。
我挑了挑嘴角,转头看向他,“那恭喜了。”
他不动声色,“要是时间安排得紧凑些,冷小姐也来得及参加婚礼,中央饭店的草坪上。”他突然带着些残忍的意味,“要不现在给未婚夫打个电话,让他一同来吧?我和冷小姐也算旧友了。”说完,嘴角不对称地一挑,那是个轻蔑的笑。
“时间怕是不凑巧。”我想要拿筷子,却觉得手抬不起来,想再开口,嗓子却很涩,不得不清了清喉咙,“我,可能下午冻着了,不太舒服,先上去了,你们吃着。”
起身往楼上走去。
“哎,冷姐姐……”程虹雨的话只听得到半截,越走越快,跑上楼梯,推开房门,背靠着门想要合上,不妨身后一个人撑住门。
我一回身,程昊霖已跨进屋里,右臂的胳膊肘推上了门,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
“你,请你出去,这儿不太方便……”我很愤怒,先前窒息的感觉还未散开,艰难地喘息着,感觉站在云端,恍惚得很。
他背靠门立着,见我这般,反而笑了,很挑衅。
我转身立在梳妆台前,又说了一遍,“请你出去。”双手半握着拳,撑着梳妆台子的边沿,勉强支撑着身体。牙齿咬得嘎嘎直响,从脸颊直接传入耳中。
他非但不走,反而跟了几步,站在我身后,从镜子里打量我。“脸色不好。”
“下午冻着了。”我垂着眼不看他。心里全是下午在鼓楼公园的念头,若不是为着冷琮在香港这个念想,用不着那样费力地筹钱,不用去山外青山这样的是非之地,更不必遭遇程昊霖,纵使大太太再惦记,我依然在杭州很自在,不用碍着面子来这里,更不会房子里有个不速之客,我赶也赶不走。到头来,这两年多的忙碌全是白费,都是无用功。
“你那个未婚夫,叫小夏?夏先生最近还好吗?”他谨慎地笑问。
我顿了顿,要开口,先咳嗽了两下,“应该不错。”
“应该?”他仿佛嗅到了什么,反倒灿烂了些,“夏先生是生气了?那你们还……”
“我不和他结婚。”他要问的就是这个,爽快地告诉他好了。
他一笑,靠在了梳妆台边子上,直直看着我,“我也觉着,夏先生若是知道我俩在抱青别墅一夜,不生气不大可能。”他好像很得意,卑鄙得不可思议。
“请你出去。”我没有辩解其中缘由——本就和小夏没有开始过,但也犯不着和他说这些,只直接地送客,突然觉得不妥当,“罢了,这是你的宅子,我出去便是了。”弯腰去找我那个箱子,却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嘟囔一句,“本就不该来这一趟,徒增了许多麻烦。”
他突然握住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拉,带着那个晚上不正经的笑,“终究还是我的。”
我推了几下,只见得他的脸往我跟前凑,这张脸确实是张好看的男人的脸,到现在我终于承认,配上那身军装,难怪许多千金名媛绕着他转,然而此刻对他只是厌烦,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才算清净。
他一怔,居然没有恼,却抓了我两个胳膊,不再给扬手的机会,硬是把我扯到他的怀里,力气大得惊人。“我不信你不惦记着我。”带着点轻挑的口吻,很是厚颜无耻。
“早就不惦记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索性不再挣扎,由着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里,只淡淡地说。中央饭店的大草坪,那儿确实是一片广阔的草坪,不像学校里头,还被四周的楼房包围着,那儿只有开阔,阳光和煦洒下来,如同新人美好的未来。他很会挑地方,认准了这个地方便不再变,不论要娶的是什么人,婚礼总是要在那儿的。只是他对人要是能对这个地方一样执着该多好。
他愣了会儿,手上的力道变得蛮横,掐疼了我。“你想要什么?全部都满足你。”
用肩膀抵在他的胸上,抬头看他,搜肠刮肚,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狠毒的话回他,心说,罢了,不过一个嚣张到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办得到的人,只躲开就好。
他脸上的表情很难捉摸,“你想要什么?我不信夏先生能给你的东西,我给不了。”他依然在介怀小夏,突然如醒悟般,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五千个大洋买你一夜,你当时是应了的。”
我如同被烫了般要跳开,却被他紧紧箍着,那一夜似乎是他津津乐道的,“难道你只是要钱?那更好办,要多少我都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程昊霖,你不要欺人太甚。”能够反驳的也仅是这样而已,话说出口前,眼泪倒是先掉了下来,我要那些钱是找那个被他打死的亲人,而今他也没了,逃过了那些磨难,终究还是没了,他以为我真的想要钱吗?那个夜晚我为了那五千个大洋对他感恩戴德吗?
他的腰间别着一个皮套,胳膊抬不起来,手却是可以动的,从皮套里抽出了枪,抵在他腰间,“你问我要什么?我要你去死!”
他一下子放开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里的枪,愣了片刻,却不慌张,抬起左手,在枪上拨弄两下,“保险都没有开,你想要我死?现在好了,开枪吧。”
脑中一片空白,开枪,他倒在血泊里,之后就该我给他陪葬了,把我葬了倒也好。他握着我的手腕抬到胸口,“开枪得对着这儿来,开枪啊,你不是要我死吗?开枪!”
枪很重,和我想的不一样,扣动扳机这短短的过程比想的要难,我好像没有勇气杀他,没有勇气杀别人,但给自己一枪是不是容易些?
想着要收回胳膊,被他掐住手腕,狠狠砸在抬起的膝盖上,痛得我松了手指,枪一下子掉落地板,他用脚一扫,就滑到了梳妆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