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芙雪,蒋小姐,现在可是宴会上的红人儿,别人家想请还请不到呢,这儿这么的客气,亲自上门贺寿,本身就是大礼了,怎么还要礼呢?”程虹雨半打趣地说,也可见这几个月的光景,蒋芙雪是何等风光了。
这下轮到我窘了,蒋芙雪无须带礼,可我呢?这礼可没法省,况且,我去成什么样子?我还真没这个理由去贺寿。
“程小姐!程小姐!”后头气喘吁吁的有人在追,我们三人不紧不慢地停下步子回过头,还是那一楼的小师傅,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上拿着本《西洋画报》,底子是何小姐和儿子的相片,我心里又“扑通扑通”直跳,方才换好衣裙在试衣间门后踟蹰的心情又重新涌上来,那种被期待的感觉。
果然,他停在我们面前,还大口喘着气,翻着手里的画报,直接把花王牡丹那幅图伸到我们跟前,望着我,又望望程虹雨,“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这画报上的?”当初为了黄老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刊上去,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不快,此刻被认出来却没有半点惊惶与躲闪,反而有点类似于多年的私生子被承认了似的快慰。
看到程虹雨含笑点头,那小师傅急切地转过头,“下次能不能穿着我做的旗袍再上一次画报。”
我“噗嗤”一下笑了,“上次上画报还是托了蒋小姐的福,哪儿还能再上一次?”
那小师傅面上有些失望,却仍旧不死心,还要问,“敢问小姐芳名?哪家千金?”后面一句是埋怨似的嘀咕:“怎么从来也没光顾过我们。”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明明是光顾过的,只是那时候,穿着一件靚蓝宽褂黑褶裙,一身学生气十足的打扮,他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果然人要靠衣装。
“冷姐姐就告诉他吧,这是对外事务部的冷伊,冷小姐。”程虹雨真是快言快语,我见得蒋芙雪面上一僵,而后又是堆满了笑。
那小师傅像是还想纠缠什么,程虹雨已经挽着我们转身上轿车,留下他在原地讪讪的。
“冷姐姐,你看你,都上了西洋画报,还藏着掖着的,就你们这样两个人,到我们家去,还需要备礼吗?实话说了吧,我们家大太太就是喜欢那场面,人越多越高兴,越是出名的人在家里出入,她就越觉得脸上有光,我替你们备着礼金,反正到头来都要原路退回的,你们就别操这份心了。到时候我包两个大份子,她数着也开心,虽然也不收,我们那大太太真是……”她又咯咯直笑,我想着在夫子庙,她垂手立在边上看戏的场景,好一顿辛酸。
既是她把话这样说明了,我们也不便再推辞,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再推,就像是成心和人家作对才硬是不去。
三人又挤在后车座上,“去鼓楼公园,那边法国人做的蛋糕不错的。”程虹雨也没问我们去哪儿——想来年轻小姐的礼拜六,又能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做,还不是这样消遣消遣。
“听说李老师又回来了?”蒋芙雪问得轻巧,程虹雨却机警地瞥了我一眼,而后脸上有一点不自然,“啊,是回来一段时间。”
我先还只是揣摩李老师是谁?学校哪个老师?她叫得这样自然,应该是我们系的老师才对,可除了几个迂腐的教授,年轻教授没有一个姓李的,哪里配得上她这样调侃的语气?再见得程虹雨的表情,顿时思量过来,可不是那个李睿晟?
冷琮和程虹雨之间的事情大概瞒得很严实,除了程昊霖这样密切监视的,别人应该都不知晓,所以蒋芙雪调侃起李睿晟才这样无所顾忌,苦了程虹雨没法制止,一边瞥着我,一边应和着,想草草把这个话题了结掉。
蒋芙雪此时却没什么眼力劲,“他送你的项链都挂在脖子里了,啧啧,多精致。”我这才发觉,冷琮那镀金的项链早已不知所踪,换上了一个镶着蓝宝石的链子。
“嗳嗳,还不是和我大哥关系好,我大哥不在,给我点礼物玩玩,都是玩惯了的。”她不自觉地摸了摸那坠子,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刚好把那坠子捂得严实。
“去年被学校辞了,确实冤枉,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人?还正好是教育部人家的公子。”她捂着嘴直笑,
“这,明明是他们课上课下言语不和,和我搭什么界。”程虹雨此刻竭力想撇清关系,要说那坠子在我眼里不过是替代了冷琮的凭证,却不好怪她什么——离了冷琮,她的日子还要继续,要比和冷琮在一起更光鲜,这个无可厚非,摘了冷琮的项链换上别的追求者送的,也是自然的;但是这去年就害得人家被辞退的事情,落在我耳里总是不好的,要知道那时她和冷琮还黏在一起,要好得很。
我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低头抹抹裙子上的褶皱,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还是有数的,那蒋芙雪见这打趣很不对胃口,也有点讪讪,想来若是我不在,这打趣定是很合时宜的,程虹雨终归是这样的千金小姐……
“我听说你和于鸿走得挺近?”乍一听,我心里一惊,抬头却发现程虹雨问的是蒋芙雪,这回轮到蒋芙雪忌讳地看了看我,忙摆手,“”哪儿有啊?哪儿有?
“听说你上他们家都去了两回了,还没有?”我心里暗暗好笑,两回?我们回来才多少时间?她和于鸿原本也不是很熟悉,转念一想,那报纸上的画儿可不是黄老师给我们照的?还不是于鸿找来的?可我回来之后就没再主动找过于鸿,更别提再帮她的忙,可这黄老师还是大老远从上海坐火车来了,他来时我还好一顿诧异,他往南京跑得倒是勤,现在才想到,这样现成的套近乎的机会,蒋芙雪怎么会错过?麻烦一下于鸿,再请他吃个饭什么的,很快便登堂入室了。心里抑制不住地冷哼一声,又使劲抹着裙子上的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