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这平静的声音几乎要被刺耳的指甲摩擦黑板的声音遮盖过去,在苏铎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这是他进入此地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会说话的怨念聚合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特殊”的含义?
“我一个战斗力为零的老头子不能把你怎么样的,进来吧,我想和你说点儿事情。”
苏铎咽了咽唾沫,不过还是很光棍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推开正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腐臭更加浓厚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铎竟然在这腐臭之中嗅到了另一种味道——阳光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苏铎悚然一惊。
仿佛看穿了苏铎内心深处的想法,在吱吱呀呀的指甲刮蹭黑板的声音中,执教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孩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一个诞生在黑暗中的东西,为什么身上会有这种味道?”
“……是”
苏铎嘴里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同时手背上青筋暴起,暗自握紧了手上的斧头。
“孩子,别那么紧张”执教者呵呵一笑,“我只是个一碰就倒的老头子而已,看在‘欧阳’的面子上,和我聊两句吧。”
“聊什么?什么欧阳?”苏铎言简意赅,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眼前一碰就死的自称为老人的执教者,苏铎心中充满了忌惮。
“呵呵……我倒是忘了你还没资格接触到这些东西。”执教者摇了摇头,叹息着说:“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像很疑惑啊,孩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是什……谁?你为什么会说话?”
“呵呵……我啊……”执教者指甲摩擦黑板的声音愈发剧烈“我,只是一个忘记了自己的老头子而已,一个追逐着阳光的黑暗的逆子……至于为什么会说话,我忘记了……”
“那么,你所说的‘欧阳’是谁,你又在做什么?”苏铎的心神已经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压迫地几近崩溃,却在即将崩溃地边缘诡异地陷入了诡异的平静,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这一段话。
“呵呵……不错,不错,怪不得欧阳如此看好你。”执教者对苏铎的第一个问题避而不谈,却是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我在作画。”
“画什么?”
“……画未来。”
执教者突然回头冲着苏铎一笑,虽然那张又干又皱甚至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不过苏铎知道,他在笑。
在苏铎心中,此时对眼前的执教者的成为已经由“它”变成了“他”,这已经是一种人格上的肯定。
“……谢谢啊,小伙子,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说完执教者咋了咂嘴,就像寻常的老人拉家常一样,紧接着也不问苏铎想不想听,便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过去或者是未来的某一个时段,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最开始也像你一样,年轻,幼稚,不切实际地幻想着一些可能摸不着边际的东西……直到,他们所在的星球,遭受了一场浩劫……”
那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灾难,一夜之间,自己的父母、亲戚、同学、老师被不知从何处诞生的怪物杀死、吞噬,城市变成瓦砾,村庄变成死地,他们所熟悉的一切,都在悄然崩塌。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在的世界的一切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极可怕的变化。在求生的过程之中,一些人死在了怪物的手上,幸存下来的人,却或多或少地获得了他们从未想过的诡异力量。
冰与火不再是人们的幻想,光与暗也屈服于人类的鼓掌之间,沙土空气、草木鱼虫,一切曾经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可怕能力出现在这些人的身上。
未知往往使人恐惧,但是当这种无法预计、无法追寻的力量在这种危机的时刻降临到人间的时候,却成为了所有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些少年人,在这种修罗地狱中激发了自己的潜力,一点一点在与怪物和人类的搏杀之中逐渐成长,在混乱的世界中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随着他们实力的提升,一些强大的存在开始接触他们,并教导他们。那些强大的存在,自称为——神。
少年们在神的指引下一步一步走向力量的巅峰,可是越是强大,他们就越是惶恐,就像是普通人毫无凭依地站在迪拜塔的顶峰,又好像是不断压榨着母亲的孩子的愧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发现无论他们杀掉多少,那些怪物总是无法消灭;明明已经做好了最为严密的防范,却还是有怪物在他们的基地中出现制造杀戮。
他们开始疑惑。
他们开始质问神明。
神说,它们是罪。
于是少年们变成了神手中的剑,斩杀一切挡在神面前的人。
他们逐渐在杀戮中迷失了自己。
当他们从重重迷雾中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所谓的“神”,正是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
他们开始反抗。
神却在此刻展示了威能,他们之外的一切生灵,一夜之间,化形怪物。
神无法消灭他们,就用毁灭来使他们屈服。
“后来呢!”执教者的话语平淡冷漠,不带丝毫波澜,苏铎却从中听出了惨烈与沧桑,甚至能看到,一群年轻人一点一点变得强大,却最终走向绝望的样子。
“……后来啊……”执教者喘息了两声,手指上的动作也开始放缓“……后来,他们以一种那些‘神’们没有预料到的方式进行了反击……”
看着指教者再次停下,苏铎就像一个听故事入了神的孩子一样追问道:“到底什么反击啊?”
指教却不再回答他,而是忽然间挺直了脊梁,犹如一团烂肉似的手指在黑板上猛然一扣!
“时间!”
“空间!”
“物质!”
“能量!”
“精神!”
执教者连扣五下,隐约联系出了一个五芒星的轮廓,然后哇的一声,嘴里喷出了一口灰黑色的体液。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先生,我这里有能补充生命力的食物……”
不知怎的,苏铎对这个本来自己充满戒备的自称老头子的执教者心中充满了一种类似于孺慕的情怀,感觉到对方身体上生命力的迅速流失,苏铎一时间竟慌了手脚。
“罢了……”执教者挥了挥手,喘息着说到:“我活得太久了,造下的孽太多,又太胆儿小,活到现在,已经满足了……”
说着,执教者从胸口颤颤巍巍地摸出一件紫黑色的饰物,交到霍石手中,说到:“既然欧阳看中了你,那么,这件东西你先收着,等有一天你遇到欧阳的时候给他看看。”
“可是先生,谁是欧阳,我应该怎么才能找到他……”
执教者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之中一点一点透出仿佛凝缩的阳光的光点,用最后的力气说到“……不用刻意去找,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的……孩子,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做此间之人,永远要记住,人,有人的底线……”
执教者的身体一点一点解离成了星星点点的阳光消失在空气之中,仿佛荣升天堂。
啪嗒。
一滴液体溅在执教者交给苏铎的饰品上,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从见到执教者开始,到执教者光解而去,前前后后不过几十分钟,两人的交情,也该只限于萍水相逢。
但是苏铎的心却忽然很痛,锥心的痛。
就好像是父母死时那种无可奈何的痛。
通过之后,却是一种难言的空白和寂寥。
倾盖如故,白首如新,不外如是。
“人,要有人的底线……”
苏铎咀嚼着执教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心中五味杂陈。
苏铎还年轻,阅历还浅,自然品咂不出太多的滋味,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出,这一句忠告,难免包含着执教者对自身作为的叹息。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执教者最终化光而去,也算得了善终。
苏铎仔细把玩着手中的饰物,这件饰物是由一种苏铎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黑玉雕琢而成,其上两柄诡异的似剑非剑似匕首非匕首的武器交叉而过,只是一横一竖两道裂痕破坏了原有的构图明确又有一种悲剧性的美感。
那是执教者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也许除了那幅画吧。
苏铎把黑玉饰品收藏起来,走到黑板前面开始仔细观察执教者最后的画作。
画面很简单,却是以一种及其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画的正中央是一段白色的阶梯,后面有一圈不知什么意义的黑色空洞。阶梯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正在拥吻的人,黑洞之中也有着三个颜色各异的若隐若现的身影。在画面的两边,黑板的尽头,是仿佛摄于中间五人之威而不敢靠近的数十个影影绰绰仿佛神灵般虚无缥缈的圣洁面孔,只是这面孔之中,苏铎分明看到了野兽般的凶光。
结合刚刚执教者所讲述的故事,苏铎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