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初
要在十平方米的卧室兼厨房的斗室里再架上一张单人床绝非易事。一切都得挪动位置:书桌和锅台为伍,双人床下成了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刘二夫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单人床架好了。单人床和双人床并排放着。要不是中间留下尺许宽的空隙,说这两张床是一张床恐怕更贴切一些。
单人床是为女儿准备的。
刘二今天中午才回到家。他一年中只有个把月的时间告别山野、帐篷和地质锤。他有三年没有回家探亲了。探亲,无非是睡个舒坦觉,松松筋骨,亲近亲近老婆。过去,女儿小,睡熟了炸雷都轰不醒,床笫之欢绝无干扰。女儿十三岁了,再不能三个人挤睡在一张床上了。
“睡吧!”刘二双手按压着松软的床铺,深情地注视着妻子,旅途的劳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女儿没回。”女人见男人已成“大”字形和衣倒在床上,忽觉浑身发软、发飘,但她竭力镇定自己说,“你也别睡!”
晚饭后,女儿小洁说家里翻腾得乱糟糟的,背上书包到同学小玲家做作业去了。
刘二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是呀,不能睡。过去女儿小时,他和妻也都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晚上,要等女儿睡熟了,他和妻才上床;早上,不等女儿睁眼醒来,他和妻至少有一个已不在床上了。如今的孩子都精灵得很,不能让孩子看到大人们的亲昵之举。
女儿啥时能回来?不知道。回来后,啥时候睡?睡下了,又是啥时候能睡熟?这些都不得而知。做爸爸的三年才回来一趟,说不定女儿回来后还要缠着问这问那,夜不能寐哩。刘二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就跟他归途在火车汽车上一样,分分秒秒都难熬。为消磨时间,他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三位妙龄女郎正在游泳池里戏水。透明的池水,让穿比基尼的女郎冰清玉洁的胴体清晰可见;接着画面一转,一对男女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了……这些画面好似催化剂,把刘二原本囚禁的激情又释放出来了。
他心跳加剧、头昏目眩,忙起身换了频道。
女人还在忙,走来走去收捡东西,不时朝屏幕上瞟上几眼。突见男人换了台,说:“不好看么?这是岑凯伦的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双面女人》。昨晚就开始播了,我喜欢看。”女人们的兴趣都差不多,前些时候喜欢琼瑶,现在又都喜欢上了岑凯伦。
刘二没吭声。他不是不喜欢看,只是耐不住那勾魂摄魄的画面的挑逗。为排遣心中的躁动不安,他答非所问道:“你们单位修了宿舍吗?”
“修了两栋,可没有我的份。”女人突然变得悒郁起来,“除非你调回来。”
刘二又沉默了。调回来和妻女生活在一起,他做梦都想,但谈何容易!他做过努力,都失败了。改行他又不愿意,谁叫自己当初傻乎乎地报考其他同学都不愿报考的地质勘探专业呢!他爱这个专业。
住房问题是这个家庭的敏感问题,再探讨下去会勾起妻子的不快,刘二忙换了话题。他问:“小洁学习成绩好么?”
“她的东西都在抽屉里,”女人说:“你看吧!”
刘二从抽屉里找出一大摞书本和作业本,坐在灯下逐一翻看着。他很欣慰。女儿读书很用功,课本上的重点都用红蓝铅笔画上了杠杠和记号,尤其作业做得认真,差不多全是满分。刘二正要说几句夸赞的话,忽然惊住了,课本的最下层竟是一本《性的知识》。随便翻翻,便见那书页上有许多折痕,说明断断续续看过了。
“这书是你的吗?”刘二急忙问女人。
“什么书?”女人抬头,见男人满脸严峻表情,忙走过去接过书,一看也呆住了,“不是我的,哎呀,她怎么能看这种书呀?”
“这要学坏的。”刘二突然怒不可遏地说:“把她找回来!”
女人定定地站着,一时束手无策。
“你不去我去!小玲家在哪?”
“别去!”女人抓住男人的手近乎哀求道:“刚回来,就发火……书小洁已看了,骂也迟了,好好给她说嘛!”
刘二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床上。他掏出烟点燃,闷闷地吞云吐雾,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是呀,女儿既然看了这书,骂是该骂,但骂也无济于事了。令人担心的是,这男女之间的事,她不是也知晓了吗?今晚,不!这探亲假的日子该如何打发呀?“哎……”刘二垂头丧气,为女儿,也为自己。这件事揪着他的心,他顿觉浑身发软、乏力。
女人再无心收拾东西了,愣愣地站着,一会儿打量着男人,一会儿看看窗外和两张床。
“再拉块布帘隔开……”女人柔声说。
“我睡这,你和小洁睡双人床。”刘二心烦意乱地在单人床上躺下了。
女人不吱声,静静地坐着。两耳仔细捕捉门外有无响声。她盼望女儿回来。她等呀等呀觉得不对劲儿,都深夜十一点了,女儿还没人影,到哪里去了呢?她决定去小玲家。
女人刚出门又被他喊回来了。他在门板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女儿写的,说她今晚和小玲睡,不要等她。
女人一时没转过弯来,十分纳闷:干吗不用嘴说,而要写纸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