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夫妻二人同在一家小厂上班,儿子十二岁,在人民路小学上六年级。
厂子效益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差,属于那种撑不死饿不坏的类型,所以说生活虽是平静,却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有这么一天,男人突然对女人说:穷怕了,我要出去赚钱。女人就说:也好,说不准哪天厂子说垮就垮了。
于是,男人拾掇拾掇就去厂部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信心十足地上路了。
男人本来就不是那种窝窝囊囊的男人,精明,又有才华,因此,半年不到就在他乡立稳了脚跟,在沿海某城的一家大公司里做很体面的工作,拿很丰厚的薪水。
每个月的月头,男人总不忘往家里汇钱过去给女人。
女人很欣慰、很满足,却又很寂寞。
就在男人往家里汇款突破五位数字时,女人经不住姐妹们的怂恿,慢慢就学会了慢三、中四、探戈等交际舞。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女人不过是逢到周末才去舞厅一次,但是,这个社会处处都充满着诱惑。
有那么一天,女人结识了一位男舞伴,日子久了,事情就有了质的飞跃,一来二去,就做下了那种对不住男人的事情。
儿子又长大了一岁,隐隐约约也悟出些什么,便常在女人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父亲的许多好处,女人却没往心里去。深陷在迷情中的女人,依旧背地里与那位舞伴打得一片火热。
儿子感到无助和无奈,只能偷偷地给父亲去信,但从来不提女人的事情,满纸涂抹出的只是儿子对老子无尽的思念。
男人也想儿子,是那种骨子里的想,实在没办法时,就拾掇一下匆忙上了一班夜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赶回小城。不久,男人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女人的风言风语。男人的情绪就此一落千丈,阴沉着脸翻箱倒柜去找当年的那两本结婚证书。男人准备在今晚与女人共进最后一次晚餐,然后,宣布与女人离婚的重大决定。
儿子将一切都偷偷看在眼里。等男人稍稍平静了一些的时候,儿子走过来,牵了牵男人的衣襟,说:“爸,你可不要听别人乱讲。”
男人一下子拨拉开儿子的手说:“小孩子家你晓得个屁!”
儿子急了,哽咽着说:“我始终和妈在一起的,你要是信了别人,说明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眼里。”
男人不吭声,埋头抽烟。
儿子接着又说:“妈想你回来,妈还将你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哩,妈说穷一点没有什么可怕的,妈还说从前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好开心……”儿子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男人夹着香烟的手此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上,一家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围坐在桌边,却都不说话。
儿子站起来,走过去将电视打开,正是点播时段,屏幕上出现的是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画面,有意味深长的《爱无止境》主题曲在客厅里舒缓流淌。
男人端起酒杯欲言又止。狠不下心来的男人在心里痛骂自己,一仰脖子,便将二两一杯装的烧酒一下子全灌进嘴里,呛得他连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正在这个时候,灯光猝然熄灭。
“又停电了。”儿子说。
男人和女人同时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
儿子摸索着划着了一根火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下子便烧出了一丈见方的窟窿,但很快又被黑暗所吞噬。儿子接着又划着一根,点燃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截蜡烛,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的中央。那小小的火焰温暖的光亮,便爬满男人和女人痛苦的脸。
男人重新将酒杯斟满,再一次一饮而尽后,就想让那句憋了很久的话像决堤的洪流喷涌出来。突然,从窗口吹进一股秋风,一下子将烛光吹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熄灭,这个时候,男人、女人和儿子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掌围拢过来,护住了那一星火焰,烛光重又笔直,静静地美丽地明亮着。
男人愣了半天,不知为什么,突然没来由地感动起来,他掏出一张存单,颤巍巍地递给女人,说:“租个门面,开个铺子,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草窝,哪也不去了,我们得好好过日子才对。”
女人愣怔了好一会,接着眼睛里便溢出一层蒙眬的水雾,然后,站起来,一点也不顾忌身边的儿子,一头扑进男人的怀里,“哇哇”地痛哭起来。
儿子噙着泪水却露出了鲜花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