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雨在出电梯时说:“主任想让我们今晚为你饯行。”
“谢谢了,我很累。”李想掩饰不住疲倦,刚刚结束的手术让他极其劳累。
一开始,担任助手的余雨看着李想麻利细致的动作,叹道:“想哥,你太出色了!我们同年进医院,可我比你差远了!”
李想想起跑龙套的日子,那时真急死人了。余雨他们早就单独上台了,可主任就是不放手让自己单独上台。主任挑剔的眼光,有时简直让他无所适从。
他又不想在业余时间和主任联络感情,只能等。
张小苇递来一把止血钳,声音有些异样:“李想,你是明天就去急诊科吗?”李想望了她一眼,见她微蹙双眉,眼里写满了关切。见他看过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的光芒。
他差点没站稳。后来他集中精力做着手中的工作,再也没去瞧她了,一股暖流却在他的心间充溢着。她已经结婚生子,可是并不幸福。他和她堪称知己,他是业余书法家,而她最能懂他,可是相遇太迟了。他不敢看她,他没有力气看她了。反正这也是他作为外科医生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
但关腹时,病人血压迅速下降,进入了休克状态。李想果断地停止了关腹,重新探查病人的腹腔,发现一条由余雨接扎的动脉正汹涌地冒着血。余雨再次接扎,没成功。出血太多,视野不清,反复吸净也没法接扎。
“叫主任吧?”余雨焦急地道。
李想不想随便叫主任。主任对他很不耐烦,况且这次被安排去急诊科就是由一台和主任合作的手术引起的。那是一台难度很大的手术,应该说接近科研性质了。术前没预料到的复杂情况出现了,虽然主任和他凭经验解决了这些困难,可是术后并发症还是夺走了病人的生命。家属说,医生怎么要冒险手术?
医院处理了主任和李想,当然是要李想承担主要责任。
李想发现,这根肠线怎么滑得像丝线似的!他想到了医疗器械的诸多问题。张小苇叫巡回护士拿来另外的肠线,递给李想,就顺利接扎了。病人也从休克中很快缓和过来了。
结束了,这一切。李想迈着轻飘飘的双腿走向宿舍,在楼下他犹豫了。
回去干什么?那里可以为自己疗伤止痛吗?他买了一瓶酒,在渐渐降临的夜色中,他在拥挤的街上蹒跚地走着,走了很久很久,来到江边。
他有些饿了,但不想吃东西,反正有酒就够了。深秋的夜晚有些冷,迅疾的晚风从宽阔的江面扑来。他躺在比人还高的蒿草丛中,渐渐地合上了双眼,手中的酒瓶早已空了。
就要去急诊科上班了。一直以来,医院都没有重视过急诊科的建设,都把在住院部犯了差错又不通世故的医生安排到急诊科。这些落魄者中有的发愤图强考研考博离开了医院,有的长吁短叹得过且过。李想听到自己要被安排去急诊科的消息时,就在那晚去药房要了安定片,在医院的草坪上用酒把安定服下了。
当时他只想控制一下烦躁的情绪,不料这让他躁狂又抑郁。他喝着酒,一边无法自制地哭着,向医院里来看热闹的来关心他的人诉说着。后来到病区看到睡着了的病人,他愤怒地叫醒了他们:“睡!睡着真好!”于是医院里传说他疯了,有人对他避而远之了。
又黑又凉的江风中,他将脸向着天空。他听到手机响了,接了电话,听到值班护士急切的声音:“李医生吗?今天手术的病人大出血了!你赶快来!”
李想火速赶到科室抢救病人,但无力回天。第二天,他开始停职检讨。他反复地写材料,一次次跑上级主管部门,结果医疗器械问题被暴露出来了,主任被停职,余雨调离了原来的科室,他们和许多人一样,曾分过一杯羹。
李想后来到一家同级医院当了外科主任,有时他回原来的单位交流参观,却怎么也不愿到手术室,也再没见过张小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