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头村赵四喜的女儿小芳在北京上大学,快到年底了,她给四喜打来个电话说要带男朋友回来过年。四喜抱怨说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找男朋友了,是哪村的?人可靠不可靠?小芳说,是个外国留学生,人挺老实的。四喜吓了一跳,忙说,不行,不行,我坚决反对。你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啥样的对象找不来,咋找个大鼻子,丢死人了。小芳说你反对也没有用,我们都住在一起了。四喜愣了半天才说,你个死妮子,非把我气死不可,是美国的吗?
小芳说是南斯拉夫的。四喜急了,你不找个美国的,也该找个德国、法国的呀,咋找个南斯拉夫的呀,听着都别扭。
别扭归别扭,四喜还得张罗着招待这洋女婿,因为女儿已经是人家的人了。腊月二十六那天,小芳和那个蓝眼睛黄头发大鼻子的男朋友乔治来了。刚一进村,就招来了一村的妇女小孩围着看。等到进了四喜家,村里人几乎都来了。后面的人看不见,还爬到了四喜家的墙上,那形势跟四喜家买全村第一台电视时差不多。四喜的洋女婿没见过这阵势,一直“Why、Why、Why”地问小芳。小芳知道跟他解释不清,就只笑而不答。这来看热闹的走了一拨儿又来一拨儿,连外村的都来了,四喜直到夜里十一点才把人打发完。四喜累得够呛,说你们快歇着,明儿一早就回去,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天,不把我的房子挤塌也得把我累趴下。正说着呢,听到外面有辆摩托车开了进来,出来一看,是小芳的二舅陈顺。四喜一看,摩托车的后架上还有一箱张弓酒。四喜心说,这家伙可从来没有带东西来过,这一带东西不定想打什么主意呢。
陈顺寒暄了几句,就对四喜说,哥,我求你帮个忙。四喜说,咱自己人,你客气啥,有啥话你就说吧。陈顺说我那个照相馆生意一直不好,这个年过不去。四喜一听这话脸就拉长了,说自己也不宽裕呀,小芳一开学不得拿个三五千的。陈顺说,我也知道哥不宽裕,我是想让小芳到我照相馆帮个忙。四喜说,她又不懂照相,帮你个啥忙?陈顺说我不让她照相,只要明天她和她的男朋友到我的照相馆里坐一坐,我的生意就红火了。四喜心想,看来这家伙不达目的是不会走的,再说小芳他们到他那里去了,我总可以清静两天。一问小芳,他们两个还都乐意四处逛逛。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就走了,等到夜里十二点才回来,小芳还给了四喜三百块钱。四喜问,哪来的钱?小芳说我舅可真能耐,他让乔治跟人家合影,合一个二十块钱,合影的人可多了。四喜说,你二舅可真抠,一天下来怎么也挣个千儿八百的,才给你们三百,明天别去了。小芳说,您说不去就不去。
天还没明呢,陈顺租了个车来接小芳他们了。四喜说,今天有事儿,不去了。陈顺知道他的意思,说昨天熟人多,挣的钱少,今天咱俩五五分成,要不你去记着账?四喜想去,到底还是磨不开老脸,没有去。他们刚走,支书大林领着王乡长进了四喜家,说是送温暖来了。四喜心说这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十几年了这样的好事儿也没轮到自己。果然王乡长说,听说你的女儿交了个外国男朋友,你应该做做工作,让他在咱乡搞个项目。四喜说他是个学生,哪有钱搞什么项目呀?王乡长说签订个意向书也行啊,等将来有钱了再投资嘛。大林说这是县里给各乡下的招商引资任务,签个意向书也算事儿。四喜说这我可不敢做主,等他们回来商量一下再说吧。小芳他们回来,四喜把乡里的意思一说,乔治连忙摆手说:“No、No、No。”小芳说他们外国人不懂中国国情,不会随随便便地签什么意向书。四喜把这个意思跟大林说了,大林又向王乡长做了汇报。王乡长说,咱可以出些钱,五千块钱,总可以了吧。大林跟四喜一说,四喜一拍胸脯,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四喜回家就给小芳施加压力,小芳再给乔治施加压力,好说歹说,软缠硬磨,乔治总算答应了。年前年后,乔治被好几个乡请去签了意向书,好吃好喝,还给了不少钱。过了年,小芳去上学走时,除了学费,还给四喜留下六千块钱。小芳和乔治临走时,四喜拉着他们的手说,明年春节可早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