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因为我分明看到一个奇异绚丽的世界。我看见蓝得快要把眼睛眩晕的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拍向岸边。白色的浪花在空中肆意飞溅,紧接着是海的声音,呼哗,呼哗……我第一次转动我那绿豆般的小眼睛,撞到两股深情的目光。我一张嘴,就喊了声:爹!娘!
我爹拍拍我的头,说他要教我本事。我娘只是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爹掂了脚,一个跳跃,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消失在海平面上。我娘乐得哈哈地笑。不一会儿,我爹在水面上冒出来,使劲冲我喊,下来,臭小子,下来。我第一次迈动了我的双腿,下面是一双像铁铲一样的脚,天呐,这太不适宜走路了。我还发现,我的身体长满了羽毛。走到岸边,紧闭上眼睛我纵身一跃,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水里的孩子,我的那双脚是真正地派上了用场。
在辽阔碧蓝的大海中,我爹带着我自由自在地地翱翔。我爹说我像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雄鹰。我听了哈哈大笑,我爹也哈哈大笑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爹叫我上岸。我累得吧唧吧唧地跑到一块大石头上。
我看见了披着一袭红纱的海纳提都。她安静地站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扭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我使劲摇摆着身体跑过去,一直跑到海纳提都的跟前。
她说,我爹死了,就在昨天,我爹去前面那片海域捕鱼的时候,被一头大海猪……我难过极了,却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她满脸都是泪,额上的发凌乱不堪,却显得无比凄美。我的眼泪哗哗流了出来,不禁想起了在另一海域捕鱼的爹娘。
当我看见我爹我娘的时候,来不及和他们说话我便张开翅膀跑着去找海纳提都。我说,我爹我娘回来了,我好开心啊。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你就不会老是一个人哭了。我们一起在大海中捕鱼,一起在平坦得像锅盖一样的岩石上看夕阳。任何时候想起来,这都是非常美好的事。
后来,那些美妙的幻想就被一些不美妙的事给纷扰了。有一天,我爹说要带着我迁徙。我一听,忍不住哇哇地哭起来,我说我不走,我就不走。我说我还要在这里和海纳提都看夕阳,还要和海纳提都生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海纳提都。我爹看一眼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嘴狠狠地掀了我几个跟头。我一个趔趄,跌入海中。我问,爹,咱们要去哪儿啊?我爹在前面快速地游着,不理我。我想起海纳提都,于是趁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掉头,按来时的路飞速地游回去。没游一会儿,就看见很多族人,他们也在搬迁。我还看见海纳提都,她正圆睁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冲我笑呐。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日夜夜,我们终于到达了一个新的海岸。我以为我和海纳提都又可以享受微凉新鲜的海风,又能看见早晨碧蓝碧蓝的大海和傍晚火红温馨的落日。可是,在我们搬到新家的第一个下午,我爹娘出去找食物,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亲眼看见我爹娘被一头大海猪给吃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纵身一跃,跳进海的深处。我用力刨起海底的泥沙将自己盖住,就那样在泥沙里睡了很久很久。后来是海纳提都的哭声把我惊醒了。
我从泥沙里钻出来,看见海纳提都依旧清澈绿色的眼睛。她一把拉住我说,快跟我走,大家现在都要离开这里,岛上来了很多凶猛的动物,他们走起路来比我们跑起来还快,他们都带着武器。我说,可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去哪儿啊?海纳提都沉思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哪里有水有岸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找有水有岸的地方去,找没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去,找可以安静地和海纳提都看日出和日落的地方去。我和海纳提都以及所有的族人出发了。热带风来的时候,海面上飘浮的冰山和小岛全部被海水吞没了。由于连日的劳累,加上无法找到能够好好休息的着陆点,我们的族群成员所剩无几。后来我带着海纳提都游到了地球的最北边,一个叫北冰洋的地方。可是海纳提都生病了,我一直守护在她身旁,直到看着她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
这是一个没有日出和日落的地方,也没有烧满天的云朵和彩霞,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孤寂。有一天,海面上飘来了庞然大物。我没有理睬它,只是接着唱我的歌。我守在海纳提都的身旁唱歌,从海纳提都死后,我每天都唱。
从庞然大物上下来一群怪物,它们就是大海猪吗?杀害我爹我娘的凶手?
它们跟我和我爹一样,有着小小的眼睛,会直立行走,它们的叫声大而且能变幻出高低不同的调子。
当岛上所有的族人都被扭断了脖子的时候,我一边唱着我的歌,一边向前面的山崖蹒跚而去,我仿佛又看见了那碧蓝色的大海和火红色的夕阳。
后记:1884年,人类科学家对大海雀的收藏极为狂热,造成了地球上仅存的几十对大海雀变成了生物标本的残酷事实。当时,人们甚至还不知道大海雀已经灭绝了。
人类对大海雀的盲目残杀,在它们灭绝的那一刻达到了极致。大海雀成了一种神秘的生物,但后世的人们却再也无法目睹它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