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家里人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落榜的张玲终于答应到涝洼小学当代课教师了。
报到那天,张玲在校长室里见到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瘦男人正跟校长诉苦:“赵校长,俺都干了五六年教育了,你也不能说不用俺就不用俺了啊。”
“老田啊,请你理解,我也没办法,你说上边……”赵校长猛然发觉屋门口站着的张玲,赶紧刹住了话头,站起来热情地给张玲介绍,“这是田老师,你来了就接替他的班。”
张玲立刻明白了瘦男人哭的原因,不过她又觉得他很可怜: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出去到建筑队上当个小工也比赚这百儿八十块代课费强呀!要不是因为家庭困难交不起昂贵的复读费,要不是为了能抽出点时间复习以利明年再考,自己才懒得来这个连院墙都没有的破学校当代课教师呢!
瘦男人擦擦红肿的双眼,两道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匕首刺向张玲,让张玲感觉如芒刺在背。瘦男人冷冷地质问张玲:“教过书吗?会教书吗?没少跑关系吧?”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话,虽然使张玲感到很不自在,可她也不好发作,毕竟是自己夺了人家的饭碗呀!
尽管十二分的不乐意,瘦男人还是被赵校长好说歹说地劝走了。张玲接替了他的工作,开始上课了。
张玲以为自己高中毕业,教小学生识字,那还不易如反掌啊,也就没怎么准备。可一进课堂,却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了。几个生字,张玲翻来覆去捣鼓了一节课,孩子们还是没掌握。放学的时候,瘦男人截住了张玲:“你怎么能不认真准备就去上课呢?这不是坑孩子们吗?你以为有关系就能胡来吗?”面对瘦男人连珠炮似的责问,张玲无言以对,只得撂下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有了瘦男人的刁难,张玲不敢大意了。可尽管作了充分的准备,第二节课还是出现了不少漏洞,弄得她满头大汗。当张玲忐忑不安地走出教室时,又被瘦男人给截住了,语气仍然冷得要结冰:“刚才读错了一个字,挑衅的衅应该读xìn,不读xù。”张玲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她发觉窗外有个人影在晃动呢,原来他在教室外偷听自己的课了。“还有,”瘦男人接着说,“讲字词时不要直接告诉孩子们答案,要让他们自己去查字典,培养他们自己动手的能力……”
张玲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听着。瘦男人丝毫也不在意张玲的反感,又讲了几条上课的注意事项,才住了嘴。
“您还真是个热心肠呢。”张玲的语气明显地带着嘲讽。
瘦男人瞪了张玲一眼,黑着脸不声不响地转身走了。
真是个怪人,张玲想。不过想想他说的话却很有些道理。
瘦男人再次出现是在两天后。张玲正讲着课,忽听教室后面传来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咋呼声:“你怎么那么贱呀,人家都不让你干了还蹲在窗户底下干什么?快跟我到地里拔草去。”
“就你个熊娘们有张嘴啊?吼什么吼?不知道里面的孩子们正上着课吗?”
窗户外出现了瘦男人的身影,他满脸歉意地朝张玲看看,便拽着女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下次上课,张玲两眼便不停地往窗户外瞟。谁知瘦男人不偷听了,竟直接闯教室里来了。当时张玲正组织孩子们自习,瘦男人突然扛着头出现在了教室里,张玲顿时有点惊慌失措,问:“你……你要干什么?”瘦男人这才仿佛从梦游中突然醒来,他尴尬地苦笑一下:“对不起对不起,走顺腿了。”说完赶紧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张玲想这人是怎么了,不就一个破代课教师么,至于三天两头来纠缠吗?要不就是他有点儿变态?又想起瘦男人扛的头,张玲心里马上敲起了鼓,眼前还出现了传媒报道的变态者杀人的血淋淋场面。
不行,得告诉赵校长去,让他出面管管。要不然,瘦男人下次不定闹出什么更玄的事来呢。张玲打定了主意,一下课,她便急急忙忙往校长室走去。
校长室的门虚掩着,张玲刚想敲门进去,不想里面却传出了那瘦男人的说话声:“校长,俺偷偷听了这妮子的几节课,她知识面很广,还能虚心听取意见,确实比俺强。把这些孩子交给她,俺彻底放心了。今天来和你道个别,明天俺就去广州打工……”
瘦男人,不,田老师,往下还说了些什么,张玲没听清。她只觉得忽然有一种很神圣的东西涌上了心头,使得她两眼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