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陈二嫂病危通知书下达那天起,人们就觉得陈二哥有些反常,他整日里神经兮兮的。这个平时不喜欢对外交往,下班后就在家厮守着老婆孩子和那个显得寒酸的小巢的老实人,现在每天晚饭后却都要往外跑,人们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回答。他的举动不能不让亲戚朋友们猜疑,是不是这个陈二哥在外面有了二奶。不会吧,大家也不会相信陈二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陈二哥老实巴交,这是人们对他表面的褒扬,更多亲友却在他背后说他窝囊。陈二嫂嫁给这么个窝囊人,外人给她的定义是更窝囊。不管外人怎么看,在陈二嫂眼里丈夫并不是他们说的那种窝囊废,而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陈二哥不吸烟、不喝酒,每天亲手做的清淡可口的饭菜让她吃着舒服。陈二哥不喜欢打扮自己,一件衣服时常穿几年,褪了颜色,式样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板板正正。唯一不足的是俩人结婚十几年,孩子上了中学,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公用厕所、共用厨房。筒子房的简陋他们早已住习惯了。要不是有了商品房,老邻居一个个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新邻居却都是外地进城打工的租房户,陈二哥和陈二嫂也不会下决心买房。
几年前陈二哥就和陈二嫂商量起买房的事情,尽管两口子都光进不出,积攒的钱还是不够买房。从那时起俩人更省吃俭用。有人劝他们去银行贷款,两口子却都摇头,他俩这么多年从来没借过别人一分钱,贷款,如果欠上那么一大笔债,睡觉都不会安稳,所以下不了买房的决心。
两口子手里存折上的数字年年在涨,可是那房价呀,比他们在银行的存款涨得还快,买房的差款越来越多。一晃几年过去了,存折上已经有了一个三打头的六位数,可是小城里的楼房也往上升,都升高到二三十层,那么多年的积蓄却不够买半套商品房。到了这个时候,两口子的头脑才刚刚开窍,把存折上的全部数字化为零交了购房首付,不足的那部分到银行贷了款。
“三十几万的首付,当年可以买一套小别墅。”陈二嫂总是这么说。
“想住别墅吗,我们攒钱买。”陈二哥却开着玩笑回应着。
可是到如今,眼巴巴地看着新房即将入住,她陈二嫂却等不及了,没有住新房的命,就认命吧。
终于,陈二嫂托着生命的最后一口气不能喘息了,带着搬进新居的梦离去了。
按照习俗,人死了以后转天晚上要送路,送路就是要在晚上为死去的人烧一些纸扎,以便死者在阴间享用。当亲友们张罗着要为陈二嫂准备纸扎时,陈二哥说纸扎自己已经和扎纸匠联系好了,晚上纸扎直接送到城乡临界的路口。
夜幕降临以后,送路的亲友们都聚集到准备烧纸扎的路口,不一会儿,一辆拉纸扎的小车停在众人面前。大家起初看着那辆小车,也没觉得什么,可是往车下卸纸扎时却觉得怪怪的,卸下来的除了平时人们常见的纸牛、纸轿等祭品外,还有一堆乱糟糟的纸糊制品,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这时扎纸匠不紧不慢指挥着几个人把那堆东西用绳子拉开,哇,人们惊讶地看到眼前展现了一栋纸质的“别墅”,那“别墅”在扎纸匠手里按钮的按动下,四面的窗子都亮起了灯光。
人们这才明白,那么多天,陈二哥一直在为二嫂的“别墅”忙碌着。这些年,陈二嫂一直羡慕河滨那一栋栋私家别墅,只是她有生之年,别墅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奢望。如今,陈二哥终于觉得自己满足了妻子的心愿,“别墅”是自己别出心裁设计的。
顷刻间,陈二哥眼前燃起一簇冲天的大火,随即,“别墅”化作一片纸灰散落在街口。望着随风远去的一缕青烟,陈二哥的心才有了一点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