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宪涛
少鹏所在的铸造车间,是清一色的男人世界,青春萌动的小伙子们,一旦有姑娘出现,便会伸长了脖颈,直到把人看出大车间。当然他们最盼望见到的还是维修班女工含嫣。在年轻铸工眼里,含嫣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每当她美丽洁白的面庞出现,黑乎乎的大车间里就像升起了一轮皎月,那一刻,翻砂工们所有的疲劳都一扫而尽,化为乌有。
少鹏也喜欢含嫣,暗暗的。
这天中班,少鹏来得早,躺在休息室,随手抓一件工作服盖身上。
来时路上遇见了含嫣,这会儿老想着,翻来覆去。忽然,工作服口袋里掉出封信,信封上写着:含嫣亲启。信没封口。
少鹏心痒,抽出信一看,竟是写给含嫣的情诗:献给亲爱的嫣。少鹏肉麻的一阵痉挛。诗中写道:“你是蓝天上的雄鹰,我是树林中的小鸟;你是高山上的青松,我是山沟里的小草……”才看两句,少鹏忍不住乐出声来,这什么狗屁诗,谁男?谁女?有这么比喻的么?再往下看还有:“你是高贵的公主,我是卑贱的乞丐”什么的,总之,都是极力贬低自己,赞美含嫣,说含嫣就像在天上,遥不可及,两人啥时候才能把距离缩短。最后一句还有点味道,“你是圣洁美丽的白天鹅,什么时候我才能把你的羽毛抚摸。”署名是启明。
启明是另一个班的,算是车间的能人。最近盛传启明追含嫣追得紧,放出风来快成功了。
少鹏看完信,装进了自己工作服的口袋,干活休息时,少鹏拿出来道:“给大家念首情诗听听。”
一听说情诗,年轻的铸工都来了情绪。少鹏极夸张地念道:“啊——你是蓝天上老雕,我是山野里的小鸡,见了你我就惊慌失措,一头钻进草丛里;啊——你是云霄上的白天鹅,我是井底下的癞蛤蟆,我想吃你呀,可惜够不着……”
少鹏进行了加工改造,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他们不知为啥都讨厌启明,有人出馊主意,叫少鹏把他胡诌的那些都写上,把信再放回启明的工作服里。
加工改造的情诗重新抄好,用米饭粒封了口,放回启明的工作服口袋,就都等着看启明的好看了。
好几天都没见含嫣来,启明那边好像也没动静,少鹏那帮子人沉不住气了,凑一块说,最好去维修班探探情况,都叫少鹏去。少鹏便把风锤弄出点毛病,提着去了。
维修班大多是女工,少鹏一进门,女工们就爆出几乎掀去房顶的笑声,有人捂肚子笑,有人掐下颌笑,有人擦眼泪笑。少鹏叫笑糊涂了,呆鸡似的站着。含嫣强忍着笑过来,接过他的工具,摆弄了两下说:“这点小毛病,也不会修。”少鹏满脸通红,扛着风锤走了,后面又一阵笑。
打那以后,维修班女工只要见到少鹏就笑,含嫣笑得最厉害。当然,那笑不是好笑,令他难堪。少鹏被激怒了,想问她们到底笑啥?
这天少鹏走得晚,路过维修班门,见就含嫣一人,她刚洗过澡,正梳理头发。少鹏心中一动,鼓起勇气走进去。
“含嫣,你们到底笑我啥?”
含嫣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想笑,没笑,便一本正经回答他:“笑你写的好诗。”
“我写的啥好诗?”少鹏一愣。
“我是老雕,你是小鸡,我是白天鹅,你是癞蛤蟆……”
“这,这怎么是我写的?”
“不是你是谁?信一来,她们就抢去拆了,你不是丢我的丑吗?”
“不,不是我,是启明写的……”少鹏分辨。
“咦,你咋知道是启明写的?你看信了?”含嫣大眼睛盯着他。
少鹏失言,一时语塞。
含嫣又说:“你还诬陷别人,那上面分明写着你的名字。”
少鹏说这怎么可能,含嫣说不信我拿给你看,说完叫少鹏进了她们换衣室。含嫣拿出信,那信上的歪诗当然是少鹏写的,但诗下面的署名竟真是少鹏。真见鬼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少鹏仔细看了签名,看出那是经过涂抹后,又模仿他笔迹写的。少鹏明白了,一定是启明看了信,将计就计,杀了自己个回马枪。害人不成反害己,少鹏只好耍赖不承认。
含嫣嗔怒:“还嘴硬,看,这不是你的字吗?”
少鹏练过字,车间里的黑板报都是他出的,白纸黑字就是他的笔迹,到这时,少鹏也无话可说,垂下脑袋,后悔不该干愚蠢事。
含嫣还在逼他承认,他只好如实讲了事情的经过。
“没想到你还这么捣蛋。”含嫣一把夺过信,“这个证据我要保留。”
少鹏就抢,含嫣躲闪,少鹏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扭,含嫣就靠在了他胸前。少鹏另一只手去夺信,慌乱中却搂住含嫣,没想到含嫣竟没恼。
少鹏与含嫣好了,都知道是因为一首情诗。
少鹏在食堂里遇到启明,启明非要跟他喝酒,少鹏看他很难受,陪他喝了。喝着启明就醉了,就红着眼对少鹏说:“你小子可真行,明明我写的诗,咋变成你的了?”
少鹏感觉好笑:“不是你把签名改成了我吗?”
“我改的?”启明莫名其妙,“我干吗要改成你的名字,我憨我傻,我替别人做嫁衣?不知你小子咋捣的鬼……”
看到启明说的不像是酒话,少鹏倒有些糊涂了。
其实,那都是含嫣做的手脚。含嫣看了启明给她的信,认出少鹏的笔迹,明白了谁在捣鬼,于是便涂改了签名,还故意交给女伴们看。含嫣早就喜欢上了少鹏,想制造点绯闻,不然,他咋会知道自己的心思。
这都是洞房花烛夜时含嫣告诉少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