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柴子
文昌里的居民都知道马雅有一张厉嘴,她出色的诅咒功能让文昌里的居民闻之心惊胆战。
马雅初嫁到文昌里,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娇小的女人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她第一次发挥她的骂功是在蜜月后,那时她已经放下新娘子的架子,和文昌里的女人一样下河洗衣拿男女之间的那些事磨牙。拉煤球的老王站在河岸高声喊她,问她她家里的煤球放哪(马雅一过门就成了家里党政军一把手)。马雅提着衣服回家,就势指着门前过道的一块空地,让老王卸煤球。家里位置紧巴,马雅早就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男人说还是搬家里吧,马雅说家里连放屁的空间也没有,往哪摆?男人还是坚持往家里搬,说这块地不是自家的。马雅的对家住着大老李一家,大老李仗着有两个游手好闲的儿子,在文昌里是一霸,这块地虽然刚刚空出来了,但长期归大老李一家使用。马雅没有理会男人,坚持让老王把煤球御在过道里。傍晚,过道里响起了大老李粗鲁的骂声,接着一块块煤球飞出过道,在柏油马路上粉身碎骨。男人不吱声,还拉住马雅不让她出门。马雅急了,在男人手臂上咬了一口,趁机蹿出门去和大老李理论。大老李不理她,继续扔他的煤球,马雅上去纠缠,大老李竟然煽她一个耳光,而马雅的男人以及公婆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马雅转身回屋,拖出一块砧板和菜刀,单腿跪在大老李门前,刀在砧板上剁得当当作响。
马雅一边剁,一边发出尖锐的声音咒骂。马雅的声音清脆高亢,恶毒的咒语在一种唱腔中华丽地流泻出来,像一根根针似的,扎得大老李一家人心神不安。
这是流行于乡间泼辣妇人的“砧板咒”,没想到马雅会应用自如。文昌里的居民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看热闹,大老李一家则闭门不出,最终,是大老李的老婆苦口婆心地劝马雅收手,马雅这才鸣“砧”收兵,而且永远掌握着过道的使用权。
文昌里的居民对马雅刮目相看是马雅第二次使用“砧板咒”,她家男人下岗了,单位里实行末位淘汰制,老实巴交的男人当然被扫地出门。男人在家闷着,也不敢去讨个说法。马雅去找厂长,厂长也住在文昌里。厂长用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应付马雅,马雅只要实质,要她男人回厂上班,厂长不同意,马雅回家拎着砧板来了,这一次她不光是咒骂,也把厂长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抖搂出来,诸如贪公款玩女人,当然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从这样一个女人嘴里吐出来让路人皆知,也不是光彩的事。厂长慌神了,觉得这个女人很难缠,亲口许诺让马雅的男人重新上岗,马雅才罢手。
经过这二次“砧板咒”,文昌里的居民不敢轻视马雅一家,马雅因为善咒而走红文昌里乃至更远的地方,马雅的咒语给她带来了财富。一天,一个很有派头的男人慕名来到马雅的家,恳请她去他们公司上班,工作的主要内容是追债。男人说这些债都快成死债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追回来都给百分之十的提成。马雅动心了,她去公司上了一年班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没有提着她的砧板,同样追回来一些尘封的债务。马雅将一把把钞票扔给男人,嘶哑着声音说,再也不去追债了,这不是人做的工作。
不久马雅就住院了,先是声带出现问题,然后检查出是咽喉癌,马雅沙哑着声音对男人说,我大约是这辈子骂多了人吧,得的现世报。男人说,你骂了一辈子人,可是你从来没有骂过爹妈,没骂过我,没骂过孩子,你骂的都是该骂的人。文昌里的人个个当你是恶妇,谁也不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做手术吧,我说什么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马雅默然地望着男人,这些钱她是有打算的,给儿子当大学费用,给家里买一套房,早早搬离文昌里,她不想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不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第二天,马雅从医院消失了,也从文昌里消失了,一直到他们全家搬出文昌里,马雅始终没有出现。搬家的时候,男人突然搬出马雅用过的砧板,单腿跪地,学着马雅的腔调剁起了砧板咒,男人一悲三叹,骂的全是马雅,文昌里的女人从这种刻骨的骂里听出异样的滋味来,个个眼里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