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转醒,眼前灰白一片,似有人影在晃动。
“爹,爹~”我轻叫,心中好不安。适才做了个噩梦,好像爹离我而去,脸上不舍的表情让我玩命地追着他,可惜,他竟飞似地越来越高……
“竹竹,你醒了?”一个圆咕隆冬的影子在我眼前直晃。
我抬手揉了揉眼,再看,还是模糊一片。“是二牛哥吗?”
“你怎么了?”那熟悉地声音忽地抬高了嗓门,“娘,娘,你快来看看,竹竹有点儿不对劲。”
一个浑厚的嗓音响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用力眨着眼,看着眼前又一个晃动的圆影,吐了口气,“没什么,好像看不清东西了。我爹呢,别告诉他。”
几声喘息后,那浑厚的嗓音有些轻颤:“这孩子……命咋就这么苦呢?小竹啊,你爹已经……”
“别说,别说!”我失控地叫道,“我爹好好的不是吗?”
一直抓着我双肩的手猛地加大力道,竟用力摇晃上了我:“竹竹,莫叔已经去了,你可不能再有事……”
我怒,抬手一巴掌,听得“啪”地一声,那肉肉的手感让我明白,掴了二牛哥一个耳括子。
“你打吧,打死我也要说,”二牛哥大声说:“莫叔已经死了,还等着你发丧呢,你可不能再这样!呜~竹竹,我知道你难过,伤心,可莫叔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呀?”
我用力咬着下唇,闭上眼,温热的感觉不断地划过脸颊,却颤抖着身子一声也发不出。
“竹竹~”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拥住,“哭出来吧,哭吧,以后还有我,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他低低地呜咽勾起我之前的记忆,爹的脸,再次闪回我的脑海。
我猛地抱紧他那粗腰,放声痛哭。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我而去了,他是我今生第一个爱我疼我宠我伴我的人,我早已把他当成我唯一要守护的爱人。他与我前世的父母是不同的,我可以不顾世人的眼光与他相依相偎一生,可我不能接受他至死心里都有着别人,为情所苦地抛下我……或许,这一刻,我是怨他的。
而这苦这痛,我不能向外人道,我虽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却容不得别人对他的任何污蔑,我舍不得……
我只哭这一次,此后这世上也无人再让我如此伤心了吧……
三天后,我的眼睛好了许多,近处的都能看清了,只远上一点儿的,还是朦胧一片。二牛娘说我的肝阳上亢,急火攻心,过些日子会好的。
这我不关心,好不好的,又能怎么样?最爱我的,我最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就是一辈子在黑暗中,于我又有何干?
虽然我在村中自诩为一霸,但爹的后事却在众人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抱着爹的旧衣,打着灵幡走在送葬队伍前,二牛哥紧紧跟着我,不时地扶下我有些不稳的身子,不令我狼狈摔倒。
木然地看着乡亲们把爹的棺木垂进已经挖好的坑里,竟然还想到老村长真是个好人,居然把自己的棺材板儿贡献了出来。
眼见爹棺材盖上的土越来越多,我突然像疯了似的跳下去,趴在那上面一动不动,闭上眼,只当我已经随爹而去了。
背上是他们没收住手铲的几锹土,然后就听见七嘴八舌劝阻我的话。“竹竹,你快出来,别让莫叔走得不安哪~”……“小竹,你这孩子,这会儿可不能任性,快上来。”……“竹姐姐,你别吓坠儿,快出来吧~”……“咳咳,这孩子……快,下去两个人把她拽上来~”
我一听,连忙张开双臂抠住盖板两边,试图抵抗住众人的拉扯……
最后,颈后猛地一疼,我……
“娘,竹竹怎么还没醒过来?你是不是太大力啦?”二牛哥的变音嗓有些刺耳,但听得我的心头一暖。
“哎呀,你这孩子……”二牛娘叹口气,“放心吧,一会儿就能醒了,娘不那么做,小竹这孩子死心眼儿,能听话吗?误了时辰,你莫叔也走的不安生。”
原来,这世上还有关心我的人,可惜,却不是我最想要的。
我眨开眼,果然是在二牛哥的怀中。“我没事了。”
“竹竹?”他惊喜的叫了出来,随即就关切地问:“怎么样?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我懒懒地摇了摇头,坐直身子,见眼前已经堆了一个圆圆的坟头,墓碑已经立好了,刻着慈父莫邪之墓儿莫竹立。
跪爬过去,轻轻抚着爹的名字,默默流着泪。记得十岁那年,曾开玩笑地跟爹说我要改名字,要叫干将。爹问为何,我说莫邪与干将是夫妻呀,我要与爹做夫妻不做父女了……
坟前只余二牛母子,想是其他人已经回去了吧。二牛也跪在坟前,一边烧纸钱一边低低地叨咕着什么。
我分神细听了一下,原来是跟爹保证对我不离不弃,让爹地下有知好放心,这傻孩子……
待天将黑,这母子俩硬是一边一个把我架回家。而我,只想陪着爹……
坟前突然多了一人,竟是那日在莫竹手中买了两条鱼的主儿。她收回远眺莫竹的目光,瞧着墓碑。“竟是这个莫?会是他吗?”她思忖半晌,旋身飞逝,如鹍鹏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