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辉
你瞧,我就是个做生意的。
我不做生意能做什么呢?自从那个死鬼死后,对了,死鬼是我那口子,他没死时我也叫他死鬼,我跟他过了不到十年,他就真成死鬼了。你知道死鬼是咋死的吗?喝农药!因为宅基地跟村长较真让人家仨儿子打了,灌下一瓶烧刀子又灌了久效磷。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没囊没气,全村没一个瞧起的。他死后,我拉扯着八岁的闺女过日子。在乡下我种不了田,所以跑到城里来。起初我给饭店洗碗择菜,后来又到海鲜市场替人杀鱼刮鳞,在小区拾过垃圾也收过破烂儿,还到洗浴城替那些肥太太阔奶奶搓过背。可干这些挣的少,还得看人家脸子。在城里呆长了,也看出些个挣钱的门道,我就自己做起了生意。去市场批发一些小物件或是小饰品,在早市和夜市上卖。虽然收入不多,可怎么也自由灵活啊。再后来,看到卖书这个行当好,就专一干了起来。
这生意做下来,也挣了些钱,就租了一间小偏房,把女儿接来在城里借读。
我摆的是地摊,在这个城市中心的广场右侧,那里来往的人多。天刚擦黑我就蹬三轮车去,冬天秋天去得晚,摊儿收得早;春天和夏天,特别是夏天,去得早,摊儿收得晚。夏天的城里人好像都不睡觉似的,特别是那些小青年儿,有男的也有女的,有一对对儿的,也有好几对儿一起的。他们吃烧烤,喝冷饮,也到我摊前转转,买几本《意林》和《读者》什么的。
我卖的书有新的有旧的,能买也能借,有武侠的也有男女搞对象说情话的,对了,这种的叫言情,是一个中学生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现在她们最爱看的是惊悚是恐怖是悬疑的那类。我问闺女,你到底说啥样的啊。她说阿姨这样说吧,就是吓死人不偿命要多玄有多玄胆小的不敢看胆大的越看越想看的那种。乖乖,你说现在的学生咋都爱看这种书呢,还吓死人不偿命。我按她说的进了一些,你还别说,真是好卖。这以后,我就经常听听她的意见,要不我哪里知道什么《最小说》啊、郭敬明啊、饶雪漫啊、沈醉天啊。我有时送她几本喜欢的书,我是做生意的,也不能让人家孩子白出点子不是。
来我摊儿的孩子大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看,有时没钱也可以赊,不赚钱也赚个人场嘛,有了人场还怕没有钱赚吗?就说前两天那个小孩儿吧,他坐在地上看了好久,看那套《恐龙历险记》。天晚了,他妈妈拉着他回家,他坐在地上赖着不走。我就对他妈妈说,要不让孩子拿回去看吧,只要不弄脏弄乱,明天拿回来就是了。孩子他妈感动得不得了。过了几天,那小孩儿就领着爸爸来买了两套,说一套留着,一套送朋友。孩子爸爸说,老婆非要让我来这儿买,说大姐你人厚道。瞧瞧,这个账我还算得清楚吧。
有一次,一个外地人在摊儿前转悠了半天,问我,大姐怎么不卖光盘呢?
租也行。就是那种盗版的,正版的太贵了,咱们又想看。我想想也是,捎带着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再去外地进书时,我就顺便带了一些。老板问要啥片,我说啥样的都行,哪样卖得快要哪样。于是,老板给挑了欧美大片,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些装进袋子。他说,大姐啊,这是生活片,这些你不用拿出来摆,来问的你说有就好了。老板说时,小眼眯着。
上了光盘后,果然就有人问,有没有生活片?我拿出来,把袋子打开,看看封皮,妈呀,都光着身子哩。敢情生活片就是黄片呀,这些天杀的,咋不早告诉我呢?可是,这些片真是好卖,也好租。
最近,那个老男人总是来,每次来都是买这种片,还建议我下次进什么样什么样的。以前,他经常来买书,拿书时总有意无意地摸索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故意占便宜,可不能说破。我是做生意的,他只要买我的书就行,摸下手又不掉什么,随他去。
听一旁卖水果的王嫂说,老男人家是东北的,他儿子在这儿租房理发。从我进了光盘后,他就不买书了,只买光盘。
有一天,那天特别热,太热了。十一点多,广场上除了吃冷饮的还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已经没有看书的了。我正准备收摊儿时,老男人来了。他在摊儿前转转悠悠,并没有要买什么的意思,最后转到我身边,低声说,大姐,商量个事,今晚过去陪陪我行不?咱看片看得上火了。我脸一下子红了,虽是结过婚的人,可到底也没做过这件事啊。我说老爷子,咱可不兴这么说啊。老男人说,都咱这个年纪了,啥事都得想开了,再说了,不白陪,一次一百行不?你一晚赚不了这么多吧。我琢磨着。他又说,咋的,嫌少啊,二百,二百总行了吧。我想,我一晚也就是赚个三十二十的,多了,也就是四十五十。这一次,可是顶四五个晚上啊,都结过婚了,死鬼都走了十多年了,我还怕啥?反正我是做生意的。这么一想,心里动摇了。可我又一想,我是做生意的,可也不是什么生意都做啊。我就收起书摊儿走了,我怎么能拿自己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