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刘黎明的先见之明远胜世人之外。
接着刘黎明又开始说:“我妈说,在娘胎里,邻居就来指腹为婚,说:若两家生异性可互婚。打小我们就躺一起,最朦胧的记忆是我把江倩的手指头咬了,她哭得惊天动地的;往后长得大一些,也就读幼儿园时,雪糕都是一人一口的,铅笔都是掰成两段用,小时候力气大谁要是敢欺负她抢她的糖我都会给她出气,于是,我们经常出双入对,这时我们的爸妈经常对说;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听了那话开心的跟花儿一样。
“那时流行减肥,有个电视不是《瘦身男女》,但是我的身体随着年龄而像面包样的长胖,读小学班上的同学都嘲笑我,害的我不敢上学,只有江倩说我是她最最可爱的洋娃娃,她说洋娃娃要陪她上学,不可以逃课。”
他加快看油门,摆动着身姿,超过了一辆宝马,里面的雍容的少妇用漂亮的脸蛋抛了个不屑的神色。我第一次听胖子吹自己的牛,不过这个故事还行。
“直到初中的最后的一学期,我们的爸妈相约旅游,客车发生了车祸,非常惨烈,客车几乎被压扁,只有江倩和我只擦坏些皮,我们从里面的尸体里翻出了爸妈,江倩的妈活着,但是面色惨白,只有一丝气息,两条腿已经没了,她醒后张开眼第一句就说:这辈子再也看不到江倩和我结婚了,她死不瞑目。那时候我的高速公路没有如今的高效,并且还堵了不少车。
“我们立即准备了结婚,一场非法的婚礼在车祸现场举办,简单,只有堵车的司机给我们准备的红盖头,我们在她临终前看到了我们的拜堂。最后她含笑而死。
“江倩读上了中专,我也在她所在的学校的城市找了分工作,搬砖。……那时候赔偿总要拖得很久,大家都没多少钱,我就成了江倩的提款机,渐渐的江倩变得微胖起来,我却慢慢消瘦,江倩总是说:我把你身上肉借来陪我读书,以后找到工作了再把你的肉还给你。
“那时最享受的是两个人在路灯下的城市的夜里,总觉得是浪漫的事,对于学校里追求江倩的芸芸众生,江倩正眼都没瞧过,她总是说:我有老公了,我结过婚的。
“后来她被学校分配到厦门来,我也跟着来了,我身上的肉江倩又还给我了。”
“我眼里进沙子了,我得靠边,前面就是我说的招车工的厂,你们进去看。”刘黎明说着把车停路边,不停的用纸抹眼睛。
我翘首一望,一对人排成长龙往厂里走去,厂门口拉着红崭新的横幅“招车工一千”,我想象不出一千名车工同时上班的盛况,一定是噪声让耳朵都听不见话,一件件工件亮瞎人的双眼,铁削只能用叉车运走,身穿统一制服的人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简直就是一群工蜂在蜂巢里拥挤。
我俩往队里一排,怎么全是女的,没理由的,车工活那样脏乱那样需要力气那样油腻,一般的女的怎会轻易学会,难不成这社会真要重回母系氏族。我说:“我记得表哥说过车工算是铁饭碗,可是这铁饭碗好像人手一只。”
陈云杰说:“你别担心这厂是大厂,你看这占地这面积,这门口的气派。”
我说:“也是,这么多女的,也不好意思竞争,那置身花丛中感觉也是不错的。”
陈云杰那货开心的大声说:“那是那是!”话毕,众女纷纷回头投来好奇的目光,陈云杰受人注目再摆出个球场上进球后喜欢做的把头发往后撩的动作,惹得众女的目光由好奇通通变成好色。连保安都看不顺眼了,他大叫道:“进考场!”
我一阵晕乎,满以为高考是我人生最后一役,没想到今天又考。
坐定,见众女奋笔疾书,陈云杰和我看试卷,上面写着世界第一台缝纫机是谁发明的在何地发明的,我说:“这厂不是招车工妈?是不是发错试卷了。”
陈云杰说:“不会这么不严肃吧,我估计他们就是造缝纫机的。”
不知所云的瞎写一通,填完考卷,有人叫我们进去机器上面试。进去之后放眼望去众女工正用缝纫机缝衣服,我问:“请问,你们这里没车床吗。”
管事的说:“车床是什么,你们做什么的?”
我说:“我们做车工。”
管事的又问:“车工?会不会操作缝纫机?”
陈云杰说:“不会,但是我们车出来的东西漂亮。“
那人说:“不会也敢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漂亮,我告诉你,只有会做缝纫机的车工才算真的车工,只有做出一流服装的车工才算真正的车工,只有不吹牛的车工才算真正的车工知道么?世界上只有我们厂的车工才算车工,你们是老几?看看你俩的成绩,全0分,给我滚蛋,想滥竽充数,浑水摸鱼,浪费我时间。”
我俩撞了一头灰,忿忿离开工厂,只见厂门口两边摆了不少花篮,中间有加了一条横幅写着“庆祝xxxxx制衣厂盛大开业”。陈云杰气的咬牙说:“强烈反对做裁缝也叫车工。”于是我们知道此车工非彼车工,后面我们路上又遇到不少招聘数百数千的厂子,我们见了都相互一笑置之,仿佛看起来全中国的民众都在裸奔样,那些制衣厂才如此蓬勃。同时又愁了,跑了半天竟一个小作坊没看到。
顶着厦门秋天的烈日,来到一个郁郁葱葱被龙眼树木包围的路口,有一家食店,里面厨师正挥舞着锅铲,翻炒着青菜,炒锅里还时不时的燃着火苗。厨师生的精瘦,满脸汗液布在肌肤上像涂了一层猪油,红得发紫的鼻子似乎不是本人所有,粗糙的面貌上那些毛孔有如来自火星的地貌,坑坑洼洼。他用铲子钩了些菜汁上来,放到嘴边吐出长舌,试探着口味,同时略有血红的的双眼发出喜讯,他把铲里剩余的菜汁放回,盯着我们。我说:“这里有个食店大家都饿了,我们去搓一顿如何?”
刘黎明和陈云杰都说正合心意。
我们叫了个平菇炒肉,青椒回锅。番茄蛋汤。那人不一会儿刀声大作,油烟蒸腾,辣香四溢,锅铲挥动。
那人的不属于自己的鼻子流出了一条乌黑的液体,他腾出一只手来用力的捏着鼻子深吸一大口气,然后闭嘴,弯腰,用力呼气,液体应声而出,悬吊于手,他瞧了瞧,很满意的样子,手掌一挥液体便不见了踪影,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如变魔术,想必也是训练有素。
平菇肉片已好,那人用刚才表演过的那只手抓来一把肥肉,在锅里吱吱的煎了起来,不料他的双脚不听使唤,两腿一夹,下盘不稳。似乎有东西要发难,连忙叫来一旁剪脚趾甲的儿子救急,他飞奔着进了后门。他儿子漫不经心的过来挥动几下,他似乎更关心他剪到一半的脚趾甲,不一会儿锅里飘出了一陈糊味,他老子立忙冲回来对儿子一顿臭骂。当然这臭不是问候自己儿子的祖宗那么恶毒,这臭是他从后面厕所带来的一身味道。
十多分钟后,三菜一汤便上桌摆开了,我努力不去回想这菜的诞生全过程,夹了一块吃了一口,发现五味杂陈,好不怪异,陈云杰那货说:“好吃,就跟放了味精似的,可我明明没看到他放味精呀!”
那人翘着腿冲我们仨笑,并露出一口黄牙,说:“怎么样好吃吧!”他又点了只烟,“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来找工作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又说:“我看各位风尘仆仆,又抄着不同的外地口音,这不是找工作的还是做啥?“
我说:“好眼力,不愧老江湖,你们店开这里很久了吧。我妈也是在岛内开店的。”
他神色有些骄傲,并摇头晃脑的说:“你妈那边跟这边不能比。我这都开了十年了。这中间不知有几万外地人来找工作路过这里,我便在此开得食店一家,一方面这里远离竞争,另一方面这里原料来得方便,而且自家的地,又没租金。对了你们还没回答我问题。好吃不?”
我手指陈云杰,陈云杰那货总是吃相甚狂,看着他的吃相恐怕得了胃癌的人都会痊愈的,我说:“你看他。”
那人愣愣,忽然发出会心的一笑道:“明白明白。哈哈。”他又深深的吸一口烟,“你们找到了么?”
我说没有。
那人来劲了。他说:“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几个钱嘛,有的人就是找工作要找对口的,要找称心如意的,我打心眼看不起这种人,”他闭着嘴深吸一口气,喉咙好像有些异物卡住了,嘴里发出咔的一声,一道白光划破前面的空气,打在地上扬起尘土,一饼黄色的浓痰出现在地上,他用穿着人字拖的脚在地上踩了踩,踩出个十字,我见后流了半身汗水,“要想要钱多,又想是轻松的。做梦。嘿嘿,你们不会是那种人的,我看你们个个壮实,孔武有力,天赋秉异,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个工作,工资二千,就是要求吃苦勤劳,是我一个朋友当老板,专做食品加工,他老是缺人,你们要不去看下?”
我说:“我们做机械的怎么会做食品呢,吃食品还差不多。我看还是算了吧。”说完,那人脸上顿时就黑了。
陈云杰听说有二千左右,工资直逼李娜,我知道他一直想要做个工资高的,在李娜面前才不会矮人一截,他说:“曹飞,二千左右,要不去看看。”
那人变红的脸一下子又变红了,他笑道:“年轻人,就是要闯一闯拉,爱拼才会赢嘛!回头你们吃完饭我给你们打电话,叫他用专车来接你们,你们车骑不到目的地的,路还没建好。”陈云杰一听有专车,卯足了劲的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