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他回过头,她总算看清了那双眼睛,不是浑圆的,而是两头尖尖的,中间椭圆型,再配上长而密的睫毛,像两只帆船。她有些出神。
他轻轻喊道:“嗨,同桌。”
温暖的笑容盈满了他整个脸庞,她感到他修长结实的手臂快要搭上她的肩膀,她像小鹿一样跳将起来:“吃饭吧,菜要凉了。”
后半程的饭吃得有些沉默,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悄悄地
偷看她的脸色。她不愠不怒,脸有一些苍白。
“吃菜啊,曾同学,省得我明天吃剩菜。”
“哦。”
看他拘谨的样子,她不自觉地夹了一筷子放进他的碗里。他
大为感动,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好凉啊,你摸摸我的脸。”他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脸上,她没想到他的脸热得惊人。
“郑融……”他眨动了一下睫毛,就像两艘船即将扬帆起航,“我……”
“吃完了,就请你撤吧。”她抽回手,淡淡地说。
“我还有话要说。”
“别说了,今晚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听得很烦。”
“再听一句也不肯吗?”
“我不想听。”
“……你总是让我团团转,让我不知怎么办,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很笨,但是很开心。“他鼓足勇气说。
“……听说冯睦睦快回来了,你该好好准备。”
“……”
“你们应该是一对,登对无比的一对。”
“别胡说了。”他感到特别生气。
“她不美吗?”
“……美……”
“你不为她而心动吗?”
那个著名的停电之夜,他和表哥正巧经过冯家,看到了冯氏惊为天人的舞姿,那一晚他和所有的男子一样动了心,但后来他就忘了,即使在校园里看到冯美人,他会多看一眼,但仅仅是一眼,一个转身后,他就不记得她了。
“有过,但转瞬即逝。”
“你听说过帕累托最优吗?冯美人和你就是帕累托最优。你还记得登徒子对东家之子的描述吗,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你们就是这样的天生一对。”
“不是的……”
“从看到你们的第一眼开始,我一直这么认为,过去这么想,现在和未来都这么想。”
女孩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觉得格外残忍,他凄然地望着她,他为郑融的决绝而伤感,如果她骂他,他还能接受,但是她这样条分缕析、侃侃而谈,不能不让他崩溃、无比难受。但最可怕的是,他想起来了,他真得念想过冯氏成为自己的妻子,在郑融之前,在他见过的女子中,他认可的只有冯氏,他没有爱上过冯氏,但是他亦觉得她最配自己,原来在潜意识里早已抗拒了其他的女孩子,他经典的三板斧不就是绝佳的证据。
“你未必喜欢她,可是你还是想娶她做老婆,她是你唯一想娶的人。”她以可怕的敏锐把他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倘若你娶了别人,你会用一辈子时间想自己真是亏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是这么想过,他的灵魂远比自己想像中孤傲,而这一点郑融看得太清楚了。
“现在,也许有个人让你觉得饶有兴趣,但不久必定会让你兴味索然,甚至觉得面目可憎,冯睦睦永远经得起考验。而我呢,会很实际地去找到我的帕累托最优,努力地过一个无悔人生。”
良久,他站起身,不用郑融赶他,他也知道自己该走了。郑融让他把自己的心翻过来看了一遍,他无法承受这种真实,没有说再见,没有再看她一眼,关上门,他靠在门上,他想这女人都说对了,除了一点,连她也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你的缺点就是你太聪明了。”
郑融是商贾之女,看过和听过不少重利轻别离的段子,又亲身经历过母亲的抛夫弃女,颇有一些从结局倒推原因的成熟和世故。她觉得自己刚才做得很对,话也说得铿锵有力,对他的三板斧她的气由来已久,积压颇深。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跑到窗边,她想望一望他,但又怕被他看见。
就在她犹豫之间,街边的曾青砾最后看了一眼窗口的灯光,黯然地离开。等她关上灯,像作贼般拉开窗帘一角,窗外宁静异常,半个人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