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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吉祥如意

程刚

十六层大厦的楼顶,吉祥跨在栏杆上,就像一只歇脚的乌鸦。110民警和消防队出警及时,在楼下安放了充气垫。警察带着心理专家爬上楼顶与吉祥对话,希望能说服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是的,吉祥要跳楼。准确地说,要殉情。他向警方提出一个条件:只要警方帮他找到女友娉娉,他就会下来。警方觉得这个条件有些荒唐。公安局不是婚介所,也不是妇联,拿这种事儿来要挟警察太过分。不过毕竟这是条人命,警察有解救的义务。

心理专家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是对牛弹琴。吉祥哭喊着说,再过半小时娉娉不来,他就要纵身跃下。警方要了娉娉的手机号,频频拨打,但一直关机。吉祥的情绪有点失控,绝望使得他身子不断外倾,随时有摔下去的危险。

现在的年轻人心理也太脆弱,谈恋爱好聚好散,动辄就寻死觅活的,让大家揪心。偷偷去死也算有点公德,让警车呜呜叫着把平静的生活搅成一团糟,这就让人不值得同情了。不过吉祥寻死是另有隐情,这个得从头说起。

五年前,吉祥来到这座城市打工的时候,手里还牵着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原来叫“苗苗”,后来改成“如意”。这一改名,全村人都明白了她和吉祥的关系。他们可算青梅竹马,两家人也都合意,只等着攒够钱,盖了新房办了嫁妆,就择日完婚。为了早日圆房,两人离乡进城,吉祥进了装修公司,如意在酒店当服务员。吉祥脑子灵光,装修方面的技术活很快就炉火纯青了。后来还学会了看图纸,可以指导别人干活了,于是老板任命他做了施工队的队长。队长做到第二年头上,吉祥对装修方面的道道烂熟于心,又自学了装修设计,成为公司的技术骨干,就瞎嚷嚷着要跳槽。老板为了拢住他,给他狠狠地提了薪。有了钱,吉祥也和城里的青年一样玩起了酷,下酒吧逛歌厅,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迷住他的眼。如意劝他省着点,说咱还要回家盖房子呢。吉祥说,鸟!老子要在城里买房!如意觉得吉祥的眼光变了,只希望他的心永远不变。

后来吉祥在阑珊酒吧邂逅了一位漂亮女子。她总是独来独往,一来二去吉祥和人家搭上了话。女子自称娉娉,是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吉祥觉得和娉娉在一起挺有面子,也长见识,不像如意,只会说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土里土气的,让城里人笑话。不过一开始吉祥并没有与如意分手的打算,毕竟两小无猜,知根知底。如意除了不够洋气,还真挑不出别的毛病,尤其是她对吉祥那份真心实意的感情,让吉祥着实不忍心伤害她。但是都市生活对于吉祥有难以抵挡的诱惑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想要的一切如意根本无法满足他。娉娉就不同了,她有一种让吉祥崇拜的气质,那魅力就像一块磁铁,把吉祥这块生铁坨子牢牢地吸引住了。两人交往日深,吉祥逐渐疏远了如意,最后如意暗自大哭一场,独自回老家了。

吉祥与娉娉徜徉在爱河中不能自拔。三个月后,娉娉说她打算自己拉杆子做贸易,总是寄人篱下赚不到大钱。吉祥表示支持。娉娉蛾眉微蹙,说钱有点紧张,还差二十万启动资金。吉祥把攒着准备买房的十二万掏出来,说还差八万,我再从哥们那儿划拉划拉。娉娉一听娇羞无限地投入吉祥的怀抱,说将来我赚到大钱咱们买栋别墅!娉娉说这几天我和公司做个交接,你不要来单位找我,免得别人说三道四。吉祥说没问题。娉娉说过,她一个窈窕淑女找一个打工仔,免不了有人嫉妒嘲笑,让吉祥暂时不要去公司找她,等木已成舟,谁爱说啥就说啥好了。

如意一直没再联系过吉祥,只在心里祝福吉祥。没过多久,如意又回到城里打工,她和吉祥的事儿老家人都不知情。

有一天,吉祥接到三叔打来的电话,说你快回来看看,你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在医院不省人事。吉祥火速赶到老家的县医院。医生说得马上动开颅手术,手术费要二十万左右。吉祥马上给娉娉打电话,说我爹出大事儿了,你把我借给你的二十万块钱准备一下,我急着用。娉娉说好,公司晚开几天没关系,救命要紧,那可是你的亲爹!吉祥听了很感动,说谢谢你,不过这不是我的亲爹,可他比我亲爹还亲!现在没工夫细说了,我马上回城取钱。

吉祥说的是实话,他是捡来的。他幼年的时候,亲生父母吸毒染上艾滋病,相继死去。从此他流落街头,饱受人间冷暖。爹把他捡回来,办了收养手续。爹给他取名“吉祥”,希望给这个家庭带来福气。村里的孩子起初都躲着吉祥,只有一个叫苗苗的小女孩愿意和他玩儿,两人形影不离,比兄妹还亲。苗苗就是如意。

吉祥回到城里赶紧联系娉娉,可电话死活也打不通!吉祥火急火燎地赶到娉娉所在的贸易公司。公司真的很气派,不过上下打听了个遍,都说没这号人!吉祥说不会吧,她是一位漂亮的业务经理。有位副总告诉他说,昨天也有一个小伙子来找这个叫娉娉的人,说是他的男朋友,这个娉娉取走了人家银行卡里的十万块钱,连个招呼也不打,八成是个骗子吧?

吉祥一听如五雷轰顶,这么漂亮的淑女咋会骗人?吉祥在城里苦苦搜寻了两天,酒吧夜总会歌厅俱乐部,他和娉娉经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心力交瘁的吉祥绝望了,救不了爹,还有啥脸面活在世上?于是才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现在,这一切吉祥无法跟警察细说,他只有一个信念:只有找到娉娉,才能救得了爹,否则毋宁死!

警方劝说无力,做好了二手准备:在楼下放置双层气垫,以防不测。

距半小时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楼顶出现了一位戴墨镜的女子,发髻高挽,裙裾飘飘,仪态端庄。大家都以为娉娉终于现身了,吉祥也产生错觉,精神为之一振,跨过悬着的腿要扑过来拼命。此时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抱紧,众人终于长舒一口气。女子摘去墨镜,吉祥定睛一看,来者原来是如意,而非娉娉。吉祥内心五味俱翻,抱着如意号啕大哭。稍定,如意拉开手提袋,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二十万元现金。

吉祥哥,爹有救了,咱们回家吧。如意说。

原来如意与吉祥分手后,发誓要改变自己,做一个有出息的打工女。她从服务生做到领班,从领班又做到大堂经理,素质不断提高,薪金也不断升涨,成为一家大酒店的前台顶梁柱。今天她从电视上无意中看到了吉祥跳楼事件的现场报道,就火速提了自己的全部存款,又向总经理说明情况后,从酒店支取了一部分,凑齐二十万后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拯救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也拯救了自己的初恋。

后来的事儿不用说了,善良的女孩总是心软,要是我就不会原谅吉祥。不过提醒年轻人,如果因为失恋麻烦警察叔叔,真的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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