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掏出火柴把张友和自己的烟都点着,抽了一口这才说道:“友哥,小黄庄的二狗子有个大拖拉机你知道不?”
“哦!听说过,那可是个大家伙,咱这一片还可少啊,咋了?”
“我听说他准备卖了,我想给盘下来。”
“他那机器买的也是二手的,听说老是坏啊。”
“正因为这,他卖的才便宜呢,才几千块钱,和咱买个新小四轮价格差不多。但那玩意马力大啊,有劲,虽说比小四轮多耗点油,但犁地弄啥的,他一趟管顶这两三趟了!”
“那你想弄就弄呗,只要你能把机器整好,也管弄!”
“是吧友哥,我是这样想的哈,收麦是赶不上了,到秋季收玉米之前咱把这机器给整好,到时候光犁地这一项,两个人轮班一天咋着也能犁个五十到一百亩的,就按现在行情十块钱一亩,犁个十天八天的,再加上耙地,这一季下来,除去油钱啥的,起码半个拖拉机就能回来了。”
“想的怪美!你以为就你一台拖拉机啊,人家都等着叫你去犁?”
“所以友哥,我们抢的就是一个时间,要的就是一个效率。干的越快,才能干的越多,再说了,咱们这一片犁完了,还可以去别的地方犁啊,是不是?你觉得咋样?”
“听你说的是不赖,那你就整呗!”
“友哥,嘿嘿!这我不是找你来了吗?这好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啊,其它人我都没考虑。你看,咱俩合伙整咋样?”
张友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问道:“咋合伙?”
看着张友好似兴致不高的样子,李光暗暗有点失望,但仍不泄气的说道:“咱各出一半钱呗,农忙的时候咱也各出一个人,平时车有啥毛病修理的事就归我了,最多两年咱就能把钱给赚回来,想弄咱再弄两年,不想弄抓住把车一卖,卖多少钱都是赚的,保证不会赔,咋样友哥?”
张友没有回答李光的话,而是直接问道:“你手里的钱不够了?”
李光尴尬的笑了笑,“友哥其实你应该也知道,去年跟我小舅子一块倒腾烟叶,本想着赚点钱把房子给重新盖盖,谁知道到最后钱没赚到,连本钱都赔进去了,今年手里确实没啥余钱了。”
“还差多少啊?”
“我准备把我那小四轮给卖了,反正有大车了,小车就用不着了,再凑凑估计还差个两三千吧!”
“你那小四轮卖了,但我这小四轮用着挺好的,所以我也不想去整那啥大家伙,你这事我就不掺合了--------”
“友哥,你再考虑考虑,这事我可没想过别人,连我小舅子我都没有找他,那货办事不靠谱------”
张友摆了摆手“你别急啊!让我把话说完,虽然我现在手头也没有现钱,但这麦马上干了,到时候直接卖了,可以给你准备三千块钱,算我借你的,你那事我就不参与了。”
“这-----友哥其实咋弄也赔不了钱-------”
张友又摆了摆手:“不是怕赔钱,这算是做生意了,合伙的事说不清,到时候有啥不得劲,以你婆娘那性格,我就不多说了吧。”
李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那多不好意思,要不然这样也中,我出利息,人家多少咱多少。”
“算了算了,乡里乡亲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利息的事就别说了,有心的话请我喝个酒就中了。”
说着话张友就站了起来,“等过几天你再来找我吧。”李光也识趣的推起了自己的自行车,走到门口李光突然问道:“友哥,小开以后是不是就真不上学了?”
张友没有明白李光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所以随口问了一句:”咋了?”
“也没啥,就是我觉得张开啊这小家伙弄啥事挺稳重的,这大拖拉机弄回来少不了要大修一回,我想到时候让张开给我搭把手。另外呢就是收秋犁地时候,想多干点活,就得弄成两班,人歇车不歇,到时候你看让张开给我搭帮子咋样?咱也管弄成计件一亩地多少钱,我给他发工资,你看中不友哥?”
“给你帮忙整机器这没啥,反正马上也就忙完了。但收秋嘛,时间还早,我还打算让他继续上学呢,到时候再说吧”
送走李光,张友来到了场里。太阳已经快爬到了头顶,路边的野草被晒的无精打采,耷拉着头脑和四肢,像是被打败的士兵随风晃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农民干活的激情。趁着起风的空当,有的已经扬起了木锨将金黄色的小麦洒向空中,风吹走了麦子当中的杂物而后均匀的落地。慢慢会形成一个由麦子形成的小山丘,而这小山丘就是几个月以来所有努力得到的最终成果。这一带的农民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因为没有什么大河大湖,地下水也很有限。所以,下的雨多了会涝,下的雨少了会旱,没有其它办法可想,收成好的年份一亩地能收个八九百斤,那时候还要交公粮,再除去化肥、农药和其它人力机械方面的投资,一年下来农民手里并落不了几个钱。但祖祖辈辈皆是如此,除了个别好吃懒做的,倒也都能混个温饱。如今又赶上了好时代,一些头脑灵光的已开始外出打工挣个外快,或是做点小生意,生活都在一点点的好了起来。
张友看到张开正在帮他叔叔张军扬他的麦子,而马玉莲正在用木锨翻动着麦子晾晒。却浑然忘了给张开捎回来的两本书还躺在他那自行车篓里。
直到晚上张开将自行车往屋里推的时候才发现了那两本书。
张友去看场了,而张开则在家里开始了“挑灯夜读”,很难想像以张开这种一见书就瞌睡的主会去认真的读一本书,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虽然还有很多字不认识,而且有些生僻的理论知识并没有完全理解,但大概的意思还是能看懂的。特别是结合这几天拆解修理机器的心得,再在书上加以印证,让张开的身心彻底的游荡在了知道的海洋里。直到马玉莲多次催促张开关灯睡觉,他才恋恋不舍的关了灯躺在了床上。那个年代像马玉莲这样的普通农村妇女,生活上是非常节俭的。晚上开灯在她们眼中是一件很费电和浪费的事情。
夜晚的燥热让躺在床上的张开没有轻易的合上眼睛,蚊叮虫咬汗水打湿了凉席。轻手轻脚的把家里那个红色的小电扇给放在了床头,插上电源虽然吹出来的风也带着一股热气,但总算是舒服了一些。精神慢慢的进入了一种神游的状态。
这种状态很美妙。像是做梦又不像是做梦,有时会飞入天外,令人身心俱醉,有时如置入地狱,让人心胆俱裂。有时明知是做梦可以由本心控制,有时浑浑噩噩完全不知所踪!有时会梦到未来,因为梦到的场景有一天真的会在现实中出现,还有时会回到过去,像是梦到又像是回忆往事。
此刻,张开就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池塘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张开和几个小伙伴捡起地上的土块丢在池塘里,或捡起冰块再丢在冰面上,会发出一种很动听的声音。忽然一条大鱼或许是受惊或许是冬天水中缺氧从水里跃到了池塘边的土地上,眼明手快的张开迅速的给按住了。同伴们一声惊呼,都传来羡慕的眼神。张勇也走了过来对张开说道:“这个池塘的鱼不是咱们的,老师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我们还是还给别人吧。”张开看了看周围,同伴们都点了点头,但不知道这鱼该还给谁。聪明的张开就把鱼给放生在了水里,同伴们都投来赞许的目光,这让张开非常高兴。
于是,他们又开心的玩了起来。忽然又一条大鱼或许是受惊或许是冬天水中缺氧从水里又跃到了池塘边的土地上,这次被同样眼明手快的张勇迅速的给按住了,同伴们一声惊呼,都传来羡慕的眼神。聪明的张勇迅速抱着这条大鱼跑回了家。
张开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张勇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以后再也不相信老师的话了,对张勇的“仇恨”也是从那个时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开始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