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开第一次出远门,面对父母的安排,张开没有反对也没有抵触,很平静。平静的让张友几次不放心的问张开:“你觉得中不?”
其实张开的心里是有点兴奋和期待的。以前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县城,面对着县城里那座红砖的三层土楼都让张开兴奋的来回爬了三趟,这次能去郑州这么一座大城市,内心兴奋可想而知!
坐上开往郑州的大巴车,张开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虽然一路上窗外的景色也就是大片的农田和偶尔经过的村庄,但张开仍然是看的津津有味。坐在隔壁的张友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剥了皮递给了一直将头朝向车窗外的张开,张开转过头正好看到过道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打扮时髦的妇女,皱着眉头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可能是厌恶煮熟的鸡蛋的这种气味。
“我不饿”张开没有接父亲的鸡蛋。张友只好把鸡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罐头用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马玉莲早上灌进去的红糖水,再次递给了张开。张开这次没有拒绝,打开喝了两口又递还给了父亲。张友也喝了两口,将嘴里的鸡蛋和着红糖水咽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到那,你可得好好学!知道你不喜欢上学,我也不逼你了。这次可是个机会。你在家不是喜欢摆弄车吗?这次托你辉叔给你找的活,正好也是修车的,也算是合你的意了。”
张开的眼睛依然盯在车窗外,因为这些话已经听父亲说过几次了,不过听到父亲的话还是点了点头。张友继续说道:“听你辉叔说是他同学的哥开的一个修车店,正好要招个学徒工。工资倒是不高,一月才100块钱。不管咋着能学个技术就中,现在去技校学,还得给别人掏钱呢,是吧?”
过了一会,张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边上有点破损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二百元钱,想了想,又把钱放了回去,把钱包里其它的钱掏了出来放在了衣服口袋里,把钱包连同里面的二百块钱递给了张开:“把这个放好”张友小声的说道:“里面有二百块钱,你省着点花,等下月就有工资了,要是真不够,就先向你辉叔要,等过年他回家了我再还他!”
“爹!我不花啥钱,这钱你还是留着吧,给俺姐上学用!”张开回过了头,看了看钱包说道。
“咋不花啥钱?你没出来过,不知道。有外头可不比在家,喝个水人家都要钱。”
“喝水也要钱?城里人都恁小气啊?”
“那可不!最少都是一块钱一瓶,而且一点都不甜,还没你娘给咱装的这红糖水好喝呢。中了!你赶紧把这钱装起来吧。可放好了!”
“噢!”张开犹豫了一下说道:“爹!其实昨天晚上俺娘已经给过俺100块钱了。”
“啊?她上哪弄的钱?那你放哪了?”
“俺娘昨天上街给俺买了一条内裤,前面中间带拉链的,钱就塞那里面了。”
“噢!”张友想了一下:“那这钱你也拿着吧,别万一有个啥事了得用钱。钱包你也拿着平时用,零钱放钱包里,整的钱,就按你娘说的还塞那里面吧!”
张开只好答应了一声,把钱包给装在了口袋里。此时,也许他不会想到这一装,就让这个钱包陪伴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奔波,汽车终于到站。从车站出来,张开背上背着一个帆布做的背包,抬头看着眼前一幢幢高楼大厦有点眼晕,回头看到张友肩上也挎着用床单裹着的被子,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的发皱的纸条边走边低头看着。
“爹!你看啥呢?”
“你辉叔给我说的咋坐的车,我给记在这纸上了。从二马路汽车站下车后坐4路公交车到大学路陇海路下车,开儿!这是二马路车站吧?”
张开抬头看了一下,车站边上的二层建筑上面正是“二马路汽车站”几个大字:“是啊!这是二马路,咦!爹!那不是4路车吗?”张开指着远处驶来的一辆公交车,车头上正有一个红色的4字。
“对!对!拦车!拦车!”张友和张开把胳膊伸的老长朝公交车招着手,但公交车到了面前并没有停下,呼啸着从两人身边驶了过去。
“这车咋不停呢?”
张开两眼追随着公交车朝远方延伸,突然眼睛一亮:“爹!停了!停了!走,咱赶紧过去!”
说着话两人就小跑着撵了上去,但还没等两人跑到地方,公交车又呼啸着开走了。张友不由着骂了一句脏话。
“爹!我知道了!城里的车肯定是按站牌停的,你看人家都是在这等的车,在其它地方拦车人家不停!”
“嗯!那咱也在这等吧,我就说大城市的规矩多!”
过了十几分钟,终于又来了一辆车,这次父子两人终于挤了上去,下了公交车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就走到了张辉工作的单位门口,在一棵法桐树下坐了下来,两人坐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就看到张辉从门口走了出来。
老远看到父子二人就慌着路了过来“友哥!我去接你你又不让,到了咋不呼我呢?”张辉看似埋怨的说道。
“这有啥接的,我又不是找不到地方。”张友笑了笑,说道:“辉啊!这孩儿我就交给你了,有啥不对的,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可别惯着他!”
“看你说的,咱自己的孩儿,你跟我客气啥啊!要真是别的,我还真不管这事!”
“中!中!交给你我放心,那我这就回去吧,早点,到家天还不会黑!”
“急啥?这都晌午了,吃完饭再走。再说了,我等会给张开得领到那去,你不得跟着看看,这才放心啊!”说着话也不等张友同意,张辉就去拿地上的包。“我来!我来!”张开先把包提了过来。张辉笑笑也没在意,就领着张友二人去了边上的一个小饭店。
“辉!随便吃点就中!”看着张辉点了几个小菜,张友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说友哥,你真别给我见外,哪一年过年回去上你家,你不都是整一桌子菜,我啥时候给你客气过?”
“那不一样,搁咱家值不了几个钱,但这大城市的菜都贵的很。”
张辉笑了笑:“放心吧友哥,你兄弟混的一般,但饭咱还能吃的起!老板!把我上次存的那瓶酒拿过来。”
“还喝酒啊?”
“下午还有事,中午咱少喝点吧,要我说,今个就别回去了,晚上我陪你好好喝,明个再走!”
“那不中!眼看要收秋了,家里该忙了,再说家里喂的还有畜生,你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今个得走。你前天打电话说给开儿找了个活,我本想着让他在家收了秋再来的,但你嫂子说找个学技术的活不容易,怕晚了人家又找着人了,所以我今个就把他送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菜就上来了,张辉给张友和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上了酒:“来!友哥!小开!吃吧,咱边吃边说。”
张开只顾闷头吃饭,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一瓶酒就被张友喝掉了一大半,而剩下的一小半则灌进了张辉的肚子,但看起来反倒是张辉的脸有些发红。
从饭店出来,两人摇摇晃晃的领着张开打了个车终于来到了嵩山路上的这家修车店。店面很小,靠近大街只有一间不到15平米的门面房,房里乱糟糟的,在侧面摆了一个货架,上面放了一些汽车的配件,另一面还有一套做饭的锅碗瓢盆,墙壁上被熏黑了一大块。张辉领着父子二人进来的时候,看到修车店的老板陈俊豪正躺在房间中一张简易的钢丝床上睡着午觉。张开顿时觉得有些失望,怎么和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呢?人家那上面都是一排排的汽车,还能把汽车吊起来人站在下面修,但在这根本没看到这些东西,而且这门面房这么小屋里又堆满了东西,车根本就开不进来啊,这咋修啊?
“豪哥!豪哥!”张辉上前轻声喊了两声。陈俊豪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待看清是张辉之后倒是很客气的站了进来:“是张辉啊!来!坐坐坐。”
“豪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家的一个哥,一个门的。这是我侄子,前几天不是听华子说你这要招一个学徒工吗?我这不把人给领过来了。”张辉笑着说道。
“中!中!我说你这大学生没事也不会往我这破地方来啊?”说着话陈俊豪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先给张友递了过去:“来!哥!抽烟!”
张友有点受宠若惊的接过香烟说道:“这孩子以后就放这了,多麻烦老弟了,有啥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看老哥说的,张辉和我弟小华好的穿一条裤子,他侄子就是我侄子,放这你就放心吧,我听张辉说过,上次他开回去的那辆车坏在老家了,就是这小家伙给修好的是吧?叫啥?”
“张开!”
“哦!张开!看小家伙挺机灵的,只要好好学,两年!最多两年,绝对能出师。”
张友嘿嘿的笑笑。张辉又和阿豪又闲扯了一回。
张友看了看时间,就有点想走的意思。张辉也识趣的给阿豪打了个招呼。
看到父亲要走,张开也站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最初的兴奋已经被离别的愁绪悄悄的替换。
张友走了过来摸了摸张开的头:“开儿!在这跟你豪叔好好学!”张开点了点头,眼泪已经在眼框里打转。张友的眼角也有点湿润,狠心转过了头和张辉一块走了出去。
“爹!”张开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喊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友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张开,勉强的对阿豪和张辉笑了笑说道:“这孩!没出来过!”
受这种气氛的感染,阿豪和张辉也都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张友这才对张开说道:“等收了秋,咱家也装个电话,号码到时候我让你辉叔告诉你,想家了就打个电话。等过年了就管回家了,到时候我来接你!”说完话,张友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转过身走了出去,张辉跟阿豪打了个招呼也赶紧追了过去。
张开含泪点了点头,眼里的泪让父亲和张辉的背影显的渐渐的模糊,但父亲的背影却永远的烙进了脑海里。多少年以后偶尔做梦见到父亲,总是看不清父亲的脸,但是这一个背影却是那么的清晰!